“小姐,小姐她自尽……”丫鬟抽噎着。
怎么会?姐姐年内便要与孟御史的公子完婚,正是满心欢喜待嫁之时,怎会自寻短见?
这时门外一片混乱,司夫人得了讯,哭天喊地赶来,一见爱女惨状,一口气转不上,竟自昏厥。司非情连忙去扶,他天生体虚,一蹲下身子,血腥味益发刺鼻,头脑又是一阵晕眩,再也无力站起。耳际轰鸣不已,隐隐约约听得父亲惊痛的咆哮……
——
漆黑棺木停在阴森空旷的灵堂正中,夜风穿过窗户,将白幡吹得胡乱招扬,冥烛闪灭,映着司非情苍白孱弱的容颜。
独自一人怔怔跪坐着,面前铜盆中烧着冥纸,火舌吞吐。慢慢展开掌心,司非情望着手里白纸,上面沾了几点已干涸变褐的血迹,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凌霄。
娟秀的笔迹,刺眼的血迹,这张纸,姐姐至死都紧紧捏在手心,似乎那两个字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凌霄!司非情凝视着,耳边仿佛又响起之前父亲悲痛欲绝的话语——
“爹真的想不到你姐姐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几天前从洛阳回来后,居然为了个只在花会上见过一面的男子擅自向御史退婚,还想离家出走……”父亲脸上热泪纵横:“我自然不允,要你姐姐闭门思过,谁知,谁知……”他痛苦地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司非情酸涩地垂眼,原来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都不知道。就因为不想刺激到体弱需要静养的他么?所以什么事都瞒着他。肩头微微颤抖起来,他好恨自己的无用。
目光再一次移向白纸,司非情苦苦一笑:凌霄,姐姐应该是为你而死的!而你,大概什么也不知道罢,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姐姐为仅有一面之缘的你殉情!
姐姐……
手一伸,将白纸投进火盆,登成灰烬,唯留一缕青烟袅绕飘散,宛如司青袖已然消散的生命,随风而逝。盯着灵柩,司非情捂住心口轻咳不已——我一直以为能无病无灾地活下去,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只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真的不明白……或许,是我不懂感情,因为我的病不容许我有七情六欲来伤神损心,双亲给我取名非情,也就是要我无情无欲安度此生。可为了一份情,真的能令人甘愿为另一个人舍弃自己生命么?姐姐……
——
出殡礼已结束了,可司家的麻烦却似乎刚刚开始。司夫人那日受惊晕厥,醒来之后便成日胡言乱语,状若癫狂,连司非情也不认得,请来的大夫个个摇头叹息。司老爷正自心烦意乱,下面各处商号告急的书信又如雪片般飞来。却是司青袖生前退婚,令孟御史大失颜面,他位高权重,怎忍得下这口气,便暗中扶持司家的商场对头大肆排挤,又指使漕运接连扣了司家数单货物。司老爷三番四次托人赔罪说情,都被拒之门外。
司家虽然在江南富甲一方,但自来民不与官斗,怎经得起这般恶意折腾。不出一月,司家旗下的产业已尽数被他人收购一空,连番打击下,司老爷急怒攻心,竟就此一命归西。
司非情又一次守在灵堂前,他素来只在自己竹林小居内鸣琴养心,几曾遇到这等大变故,但觉心力交瘁。老管家见他气色极差,便炖了参汤送来与他。
刚喝得两口,外面一阵嘈杂,服侍司夫人的丫鬟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迭声哭道:“公子,夫人她归天了……”
什么?汤碗滑落地上砸得粉碎,参汤溅了司非情一身,他也不觉烫,心头却绞痛起来,脸刹时雪白:“怎会……”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得苏醒,已是第二日晌午。司非情张开眼,见睡在小居自己房中,当是昏迷时被下人送回。他神智稍清,叫小厮去把管家唤来,细细问他详情,原来昨日司夫人竟突然清醒,见老爷已过身,她连遭失女丧夫,旧疾发作,当场撒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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