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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妈呢?”
“我爸以前是冶炼厂最好的师傅,带了很多的徒弟,现在给人刮大白,批腻子。我妈是会计,现在在小店里做零工,那次在包子店见你,就是因为她感冒了我去替她。”徐牧远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说家里的变迁,他看起来,总是很平和,也爱笑。
展颜后悔自己问这些,她脸有些红,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路边种的槐树,也不知该说什么。不是住城里的人,都像贺叔叔家那样。
“那,你们现在住哪里?”
“还在原来的生活区,大伙都没走,我们一家四口人,我还有个小妹妹,她上幼儿园了。”徐牧远说起家里人,眼神柔和,他看向展颜,“方便问你家里的情况吗?”
展颜轻轻笑笑,摇摇头:“我不想说。”
他脸上的笑终于隐去几分:“不好意思啊。”
“老徐!”
贺图南买了两瓶可乐,手一抛,离得那么远,徐牧远竟然一转身就接住了。
他看眼贺图南:“怎么没给展颜买一瓶啊?”
贺图南拉开罐子,啪的一声,有可乐溅出来:“她不是带水了吗?”他像是不经意岔开话题,“聊什么呢?”
徐牧远便也不在纠结这个事,说:“跟展颜聊聊这片厂子以前的事儿。”
贺图南表情很淡薄:“聊工人们以前的荣光吗?”
他知道,下岗潮刚开始时,北区闹的很厉害,有人要跳楼,还有人躺在大门口不肯走。那时,班里北区的同学们,个个愁云惨淡,还有女生们聊天时会偷偷哭。
徐牧远说:“确实是荣光,工人们给这个城市做过很大贡献。只不过,现在这份荣光失去了。”
这时,展颜突然插进来一句:“以后,你们这里还会恢复原样吗?厂子的效益还会变好吗?”
徐牧远面色凝重起来:“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每个人,似乎还都有幻想。土地是农民的根,工厂就是工人的根,这根就算烂了,朽了,还是根。
可北区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荒凉过,锅炉房在,水瓶还在,一砖一瓦都还在,人的心,却一天一天,荒凉下去了。
北区的治安,变得不大好,顶好的大小伙子也在街上乱逛。
贺图南被叶子中间漏下来的阳光,晒得眯了眯眼,他没说话,只是拉开易拉罐,跟徐牧远碰了两碰。
“太热了,还是进屋吧。”徐牧远看展颜的额头有了汗,可她的脸,依旧白的剔透,越晒越白。
“我能去工厂参观吗?我没见过工厂里边什么样儿。”展颜耐热,这点又不干农活,实在不算什么。
贺图南耐人寻味地看了展颜一眼,她可真不见外,很熟的关系吗?
工厂也没什么好看的。
可几个人到底还是过去了。
厂子静悄悄的,地上,板砖的缝隙间挤出一株狗尾巴草,开始结它的草籽,什么都不管。
冶炼的工序复杂,车间多,不能拆置的机器上油渍落了灰,黑乎乎的。徐牧远领着他们,说这是澡堂子,那是休息室,大家曾经娴熟地穿梭于每个车间之中,像鱼在大海。
休息的时候,打牌,看电视,都在七嘴八舌的聊天。
你说老家来的亲戚给扛了一袋子晒干的鸡粪,不知道怎么用,马上就有人接话,可以用来上后头小菜园的地。
我说儿子的班主任又打来电话,他跟人打架了,你就接一句:我儿子也不人省心。
这里的世界,曾经喧哗,热乎;可现如今,它枯萎了。
这些不起眼,甚至是琐碎的常事,徐牧远都没跟贺图南说过。
厂子有种庞大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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