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熬好的药,已经放了一会儿,您趁热喝了吧。”
心里转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纪五味将托盘放下,又从中将那七分满的药碗端了起来,递给顾觉非。
他是中午醒的。
身上的伤太深了,一箭直接穿透了他右肩,还带得整个人摔下马去,断了两根骨头。
若不是鬼手张医术超绝,怕是早熬不过去了。
过度的失血,虚弱的身体,让他前阵子高烧不退,需要人整夜整夜地守在旁边,随时看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直到今早,烧才退下去一些。
他师父又来施过了一轮针,人才慢慢醒转来。
看上去,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脸上更没有什么血色,只穿着雪白的中衣,盖着薄被,靠坐在床边。
人瘦了,五官也就越觉突出。
这一时看上去,竟有一种奇异的颓唐气,可偏偏那一双眼眸,一如既往,沉凝深邃,犹如满布着星辰的夜空。
顾觉非还是那个顾觉非。
药碗递到他面前,他只微微勾起了那色泽有些薄淡的嘴唇,和气地笑了笑,道:“先放一旁吧,我待会儿就喝。”
“可……”
纪五味想说他师父交代过了要趁热喝,可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又觉得这一位实在不像是听劝的。
想想药现在还热,放会儿也就放会儿吧。
大不了,他一会儿再来提醒他喝。
这么一琢磨,纪五味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一定要记得喝啊,我一会儿来收药碗。”
顾觉非笑着点了点头。
纪五味似乎不是很放心,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犹豫,悄然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
刷拉拉,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不少。
居住在京城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夏日午后这时不时来一场的阵雨,只是今时今日,躺在回生堂这弥漫着清苦药味儿的屋子里听雨,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更不用说……
是命悬一线,死里逃生了。
纪五味走后,他也没去看那药碗一眼,而是重垂了眼眸,看着自己指间的东西。
一支箭。
一支沾血的箭。
精铁锻造的箭矢,尖端闪烁着锋锐的银光;笔直的箭身,上了一层红褐色的漆;原本灰白的、规整的箭羽,则已经被i干涸的鲜血染成暗红。
这不过是天下间最普通的一支箭。
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见到。
可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支箭,在七天之前,从一柄弯成满月的弓上射出,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在阎王殿前走了一趟。
能活下来,完全是侥幸。
试问,而今天下,还有谁能射出这样恐怖的一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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