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沈氏门庭,又哪里是那样容易支撑的?特别是在失去帝王的信任之后。
愧疚,伤心,难过,最后都化作了浓浓的思念。这种思念被她沉沉压在心底,平时瞧不出什么,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它有多深。
沈天玑立起身,看着前方波光粼粼望不到头的江面,问道:“还有几日到京?”
“快了呢!还有四五日便到涿州,过了涿州就是京城了!”碧蔓笑道,“还道姑娘多镇定呢!可不是也等不及了!”
沈天玑点点头,她看着烟波浩渺天水一色的江景,自言自语道:“白云亲舍,归鸿难寄,这别离的许多年,总算是过去了。”
爹,娘,妍儿马上就到了。过去妍儿不懂事,此后再不会了!
正当沈天玑隔着遥遥山水北望京都时,京城内正万民空巷,甚至同前些时候征北军凯旋而归之时的热闹程度相差无几。因为今日是一干涉入西境军队辎重克扣一案的获罪官员们押解到京之日。
以张泽义为首,长长十几架囚车陆陆续续进入京城。京城街道两旁挤满了平民百姓,有开口怒骂的,有朝囚车中脑满肥肠的贪官们扔鸡蛋吐唾沫的,还有些斯文些的,只是叹息着摇摇头,道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禁苑内,由西境一案引起的一场无声之战还在进行。
朝官分为三派,一是以尚书右仆射景庭景大人为首的几位政事堂老臣,主张将张泽义等人以贪污之罪论处;二是以枢密使章平嵇章大人为首的几位枢密院旧臣,主张将他们以谋反之罪论处;还有另一拨人,看着一帮文武老臣意见相左,却默不作声,意图想要左右逢源的。
从早朝的太极殿到如今天子处理政事的勤政殿,争论之声愈演愈烈,却始终不能达成统一意见。
眼见着快过正午,一直沉默不语的上首之人终是淡漠出声:“朕昨夜查看本朝税录,国中诸路,年年向朝廷缴税纳银,独西境陇右路,须朝廷岁岁运送钱粮以养兵。那张泽义日日上奏哭穷,如今且看看,天下有哪一路安抚使有他张泽义攒的银子多?”
声虽淡,色却厉。
龙座之上的年轻帝王,眉目沉暗,脸色刚毅,淡言掷地有声。
“中饱私囊,勾结谋反。”他目光尽扫群臣,冷声道,“朝中文武诸臣,还有谁敢替张泽义求情的,不妨站出来,与朕一瞧。”
尽管在站之人俱是在波谲云诡的政堂上厮杀多年的老狐狸,也被这一字字惊的满身冷汗。站在最前面的景庭低了头,再不出声。
殿中一时安静。
“传旨,陇右路原安抚使张泽义,以辎重银两中饱私囊,勾结郑王意图谋反,三日后凌迟处死。其九族之内,男流放蒙古,女出卖为奴。此事再不复议。”
众人心下一惊。
自昭文以来,朝廷一直主张以仁政治天下,极少有这样处以极刑且连累九族者。特别是张泽义九族之中,可有不少朝官亲眷牵连在内。
可帝王令行如剑,又有哪个敢再辩驳一句?
“今日暂议到此。”
众人叩拜,万岁之声如洪。
景庭从勤政殿走出时,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他朝一旁的御史中丞徐亭低声道:“今上如今心思愈发难测了。”
徐亭点点头,“景大人日后可小心些,如今这朝堂上的风,是朝着新党那边吹了。皇上向来独断乾坤,咱们只需忠于皇上就是,无需思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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