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花匠正在厅屋里与几个同差的雕花匠们闲聊,抬头见女儿进门,幼时那脸儿总是红扑扑的小丫头,如今面似芙蓉人比花娇,皇宫里做了六年的差,通身上下已滤去当年跑街穿串时的粗气,仪雅有度,便是大户人家的闺秀,也不过如此。
她对着几位长辈礼了一礼,斟罢茶安静退出,去了后院。
一位同僚见楚花匠面苦无比,问道:“大喜的日子,怎的你瞧着不高兴?”
楚花匠缓缓摇头,笑道:“无事。”
他只是想起他的青玉来。皇帝家的儿子们不安份,住惯了安逸的高墙大瓦,小小年纪跑来戏弄他的丫头,他吃亏在家里没个内助,生生折没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平凡人与天家如何讲理了?
楚花匠随及又苦笑,那牢狱之灾,那与女别离的痛苦,和如今女儿再也不肯亲他的疏离,多少年了,总算熬了过来。好在如今,青梅总算有个托付之处,可以好好出嫁了。
*
青梅在后院中疾走,临桶照影,暗悔自己是不是穿的太华丽了些,毕竟卢进尉也不过一普通人家,要的是能持家的贤妻。
杏子满枝,青梅摘了一枚下来咬着,思忖半晌,暗道得做点儿什么,好叫那卢进尉进来瞧着,自己像是个勤快的样子。
可侍弄花草又怕脏了衣服,摘杏子也不像是现成的活儿,只得连忙几步窜回闺房,娶了新纳的绣品出来,坐在杏树下的席子上缝衲,自觉很像个贤妻的样子,也是乐的不停笑。
外院忽而有人声,脚步声,听那样子,显然辰时刚过,卢家已经带着媒人上门了。
青梅于闹哄哄的脚步声中,听到独独有一人穿过前院,往后院而来。
那是练武人的步子,沉重,踏实,一步稳似一步。
平日也在点心铺见过几回的,青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羞,生怕自己又红了脸,也不敢抬头,只觉得那人坐到了席子上。
二人俱是相默,青梅以已来惴度,想必卢进尉也与自己一般羞的不敢说话。
她也不敢抬头,暗觑了一眼他的衣服,见是件半旧的棉布直裰,脚上却是一双簇新的皂靴。
青梅为解自己的尴尬,也为了缓和气氛,针还在手里不停动着,笑连不成串儿:“好歹也是订亲礼,你既上门提亲,怎么也不穿件像样的衣服?”
来人忽而一声笑,那笑声刚中带磁,又有几份挑衅:“当年你就整日等着本宫上门提亲,怎么,到如今还在等?”
他说着,一把抓上青梅握针的那只手,青梅应声抬头。
并不是什么卢进尉,来人是张彧,他比常人略深,瞳仁更黑的双眼中,满含着青梅看不懂,猜不透,也无法理解的情愫。
直到这一刻,青梅才知道自己打破了今天本该替自己挑选终身伴侣的,太子张彧的脑袋。
当然,张彧也是直到昨夜才知道,那天夜里钻在自己衣柜里慌慌张张的小丫头,竟会是多年前的旧相识小青梅。
“卢进尉了?”青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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