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送了一株鲜人参,有心了。”张鬼方又忍不住说:“其实那是泰山派宫鸴、丁白鹇带的礼物,是他俩可怜我太寒酸,让我拿着送来。”
陈否忍俊不禁,说:“但张少侠出手救了我,这是一定的。我看你右手似乎受了伤,方便让我看看么?”张鬼方于是伸出手,摆在案上。
解开包好的布条,里面伤口鲜血淋漓,食指往边上歪着,不太动得了。陈否说:“恐怕骨头有点裂了。”
张鬼方犹记得在鄣县臂骨开裂,被折磨得夜不成寐的日子,脸上现出惧色。陈否笑道:“小问题而已。”拿了一小瓶淡黄色的药膏,金勺挑出一点儿,亲手给他敷在伤口上,又用早早备好的干净绉纱重新裹好。张鬼方手上一凉,痛楚顿消,反而有种伤愈结痂时,新肉长出来的麻痒感觉。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陈否道:“我自出生身体就不好,总是吃这个药、那个药,慢慢久病成医了。这个药膏也是我调的。”张鬼方不禁心生佩服。
包扎到一半,陈否低着眼睛,随口似的说:“其实不消送贵重礼物,也能进得来寿宴的。但张少侠花了大力气,入座厅堂,或许是有事情想与外子商量。不知我能否替少侠分忧?”说话间打了最后一个结。
张鬼方忙解下长刀,放在案上,把他编出来的马帮经历讲了一番。陈否拿过长刀,若有所思,喃喃念道:“十轮伏影。”
张鬼方见她沉吟,赶紧又说:“没听过也无所谓。”来长安途中,他一路打听过他祖父姓名,都问不出消息。再经寿宴那老者一搅合,加上邻桌几人也都不认识,张鬼方对此刀身世已不抱太多指望。
没想到陈否说:“我的确听过这把刀,十轮伏影。”又说:“四十多年前,我很小的时候,这把刀不说天下皆知,也算是闻名遐迩。只不过许多年不见,小辈应该不大知道。上一辈人听过它的,大多也老掉了、或者淡忘了。”
张鬼方又惊又喜,暗暗想:“我祖父是这么厉害一个人!”迫不及待问道:“这刀主人是谁?”
陈否仔细看着他,皱眉道:“这刀主人便是方才跟你一桌的,拂柳山庄老庄主,柳銎。他如今脾气似乎有点反常,以前却是堂堂正正的大侠士。”
这话听在张鬼方耳中不亚于五雷轰顶。趁时间尚早,陈否便将当年之事给他细细讲来。
三十余年前,长安柳家如日中天。柳銎当家做主,家传绝学《三忘刀法》闻名万里。在先天二年襄助圣上,险些得封了一个国公。
然而柳銎无意入朝做官,只要了钱帛封赏,在灞桥附近置地盖楼,建了一座庄园,就叫做拂柳山庄。
和那些个假仁假义的董山、小孟尝之流不一样,柳銎是真正仁义慷慨之士,威望不下于当时的武林盟主。不管谁家子弟,位高位低,他都情愿解囊相助。有时江湖人士之间起了龃龉,也总来找他斡旋,黑白两道皆敬他三分。
但是好景不长,十年之后,柳銎全家为奸人所害,拂柳山庄被大火烧毁,妻儿死于非命,他自己面容也毁于火中。
江湖上朋友筹了一笔钱,加上他自己有些家底,将山庄重建一番,但此后他几乎销声匿迹,不再露面,渐渐也不再有人提起。
等了半个时辰,寿宴几乎散了,同桌一行人都已离席走了,张鬼方才终于回到席上。东风看他手指重新包过,打趣道:“张兄弟,你不会在后院又打了一架吧?”
nbsp;张鬼方道:“嗯。”东风见他失魂落魄,忧道:“真有人为难你了?”张鬼方摇摇头。东风压低声音道:“你去问了刀的事情?没问到?”张鬼方道:“问到了。”
东风想,问出来什么结果,能让他是这副表情?张鬼方把陈否说的话一五一十讲了一遍,东风也很惊奇,说:“那柳銎为何不说?”
张鬼方道:“不知道。”东风说:“他好似有点疯疯癫癫的,对于左兄弟俩也是。”张鬼方不答。东风又说:“会不会那贼人……那人抢了柳銎宝刀和武功,半路死了,被你祖父捡到了?”
张鬼方又说:“不知道。”
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清楚,张鬼方祖父同时捡到宝刀、捡到武功,还能自学练成是几乎不可能之事,但谁也不敢宣之于口。
过了半晌,张鬼方摇头说:“我祖父不是那种人。”东风默不作声,张鬼方道:“我祖父说话总是带刺,阴晴不定,总是罚我,还总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但不管外人信不信,我心里知道他是面冷心热的好人。”说着长叹一声。
经此一事,他也再没胃口,慢慢喝了半碗汤,起身对东风说:“我们走吧。”
东风想来想去,觉得这事里面隐隐有个关窍,一时间却说不好。他抓了两个胡饼,叫张鬼方带在路上吃,自己默默跟在后面。
才走出厅门,只见有两道眼熟身影坐在荷花池边聊天,正是宫鸴和丁白鹇。
东风瞧一眼张鬼方,见他无精打采,心里想:“他估计烦我了。”便说:“我去和宫鸴讲几句话,你先走吧。”
张鬼方点点头,自己走出山庄大门。东风则整了整衣襟,朝宫鸴两人走去,笑嘻嘻道:“宫兄弟,丁姑娘,今天多谢你们的人参了。”
丁白鹇道:“不要谢,太客气啦。”宫鸴只是点点头。
东风又笑道:“其实小弟也不是完全没钱,白拿你们一根参,实在太过意不去了。”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封好的信笺,又说:“我有个朋友住在西市附近,家在崇化坊……你们拿这个去找他,叫他拿二百两还你。”
丁白鹇叫道:“说好是换你们青稞酒的,哪里有再要钱的道理,我们可不要这个。”宫鸴却一伸手臂,把那信笺接过来,说:“好。”丁白鹇又去叫她表哥,说:“你怎么还收了!”
东风拍拍手,笑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就这样,我走啦!”
正转身欲走,宫鸴忽然拉住他,说:“你是东风。”
东风装傻道:“什么东风西风的,我不晓得。”宫鸴抓着他手腕,一字一句又说:“你就是‘一点梅心’东风。”
丁白鹇惊呼一声,赶紧捂住嘴。东风知道再装也无用,但他却不知宫鸴是何想法、是敌是友,只是不响。
宫鸴放开他手腕,说道:“之前都传你叛门逃走,去了陇右。那天见你名字叫甚么奚宇,又和一个吐蕃人混在一起,我就猜想会不会是你。不过我是刚刚才确定。”
东风沉下脸:“我没有叛门。”
宫鸴竟然笑了笑,说:“我想也是,杀你师弟,对你有什么好处?”东风自嘲道:“我师弟封情,进境一日千里,杀他就无人抢我风头了。”宫鸴不答。
东风靠在栏杆上,苦笑道:“我此番回来,除了帮那个吐蕃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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