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空月朦胧,美人姿倾城。
羊安方才见女子明眸善睐,突生好奇她黑纱之下面容。于是他趁挪手之际,一把掀开那遮脸黑纱。只见那女子鼻俏琼瑶,唇润温玉,月色之下更显动人,只看得羊安如痴如醉。
二人四目相对,那女子却是又惊又羞,她哪里曾和男子这般亲近,慌乱之下,一膝盖便撞到羊安档下。变故突如其来,羊安猝不及防,吃痛之下,脱口一声惨叫,却已顾不得其它,只单手捂裆,翻身打起滚来。那女子也是灵巧,见得了空隙,忙起身隐入夜色之中。
羊安本欲起身追赶,却不想身后传来话音,道:“何人在此?”乃是他方才喊声引了巡宫守卫。
见此情形,羊安心知追赶已无可能,当下只得应付起守卫。起身道:“我乃光禄勋下侍郎羊安,今日在宣德殿当值。”他头一句说的洪亮,似有用意,边说边瞧向女子遁去方向。
待他说完转身,却见一伍守卫手持长戟,围将上来。当先一人似是伍长,紧张道:“既在宣德殿当值,怎跑来这边?可有腰牌?”
羊安忙从腰间取了腰牌递上,回道:“宫门深重,出恭迷了方向,加之月黑路滑,一时失足,这才惊了诸位。”
那伍长见羊安打扮,又见他身上积雪,已信了羊安半分,刚待检验腰牌,忽有守卫开口道:“羊大哥,哦不,羊侍郎,是你啊。”
对方出言亲热,倒是把羊安说闷了,他实在记不得自己在宫中还认得这般人物。只见那守卫对伍长耳语几句,伍长这才警惕全消,笑脸道:“原来是羊侍郎当面,在下郑卫,前几日得侍郎援手,未及道谢,不想竟得如此相见。”
羊安这才想起来,前几日曾帮人带家书出宫。忙拱手道:“不过举手之劳,郑伍长何必挂齿?这腰牌?”
“既然是羊侍郎,这腰牌自然是假不了。”郑卫说罢,忙将腰牌递还,又道,“我等正好往宣德殿方向,羊侍郎不若同往?”
“大善,如此便有劳郑伍长了。”
“羊侍郎何必客气。”那郑卫说罢,便领着羊安往宣德殿方向行去。
说起来,那日羊、伏两家兄弟同得休沐,相约出游。却遇上一人因未得上峰允许而被拦在宫门之内。一番打听,方才知晓此人乃是为上官往驿站送家书。此事对自己无关痛痒,但对当事之人或许是天大的急事,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羊安一时心血来潮,揽下送信之事。他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想今日反倒方便了自己。他心中感叹道:当真是好心有好报,日后,在这宫中走动还当多行善事,只不过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郑卫也混的腻差了。想这里,羊安也不忘关心对方,道:“令堂的病情如何家中可寻了良医。”
();() 那郑卫听羊安提及母亲病情,沮丧道:“倒是寻了郎中,只是家母久劳成疾,非一日之功便可医治。”
“郑伍长也莫要太过担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郑卫闻羊安安慰,却是越发沮丧道:“家母病重,却不能侍奉左右,卫实在枉为人子。”
“自古忠孝难两全,郑伍长何必自责。”羊安见郑卫这般孝心,却也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心中感叹:子欲养而亲不待,古人诚不欺我。他上辈子不能为父母尽孝,心中尝有遗憾,却不忍心眼前郑卫也如自己这般,当下对其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不知郑伍长家住何处?”
郑卫不知羊安为何发问,却也不疑其他,道:“卫乃河南(尹)本地人士,家住京县。”
羊安又道:“此去京县不过三百里路,待明日,我寻了关系,看能否使伍长得几日休沐,也好回家中尽孝。”
那郑卫闻言,突然站住脚步,躬身便拜,道:“侍郎大恩,卫实在无以为报,日后凡需差遣,侍郎只管开口。”
羊安忙虚扶一把,笑道:“此事尚未定论,待事成之后郑伍长再谢不迟。”
众人行不多时,便到宣德殿前。羊安与郑卫等人告别,这才回归原位,却冷不防听伏均道:“姑娘,呵呵呵。”
羊安心虚,下意识道:“什么姑娘?”
良久却不见伏均反应,羊安再侧身一看。只见伏均一呼一吸间,仍在昏睡,方才只怕是做了什么春梦。羊安随即莞尔一笑,忽又想起方才那黑衣女子来。在羊安看来,皇宫城高墙厚,那女子若是宫外之人,凭其身法手段,决计入不得宫。如此看来,此女定是宫人无疑。只是其以身犯险,夜探皇宫,却是不知为何,但想来此间定有不可告人之事。理智告诉羊安:不可与此人有太多交集,以免深入险境。然而自己方才诸多不经意间地选择,以及此时所思所想,却又分明告诉他自己:情难自禁。
羊安不仅抬头望月,心中长叹:难啊。哪怕那女子今夜无甚目的,这私通采女,可也是要人命的重罪。只是,他想着想着,眼前烟云缠绕的柔月却突然浮现出女子精美的脸庞来。
长秋宫内,采女聂韵熙,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仔细看来,她不正是羊安方才遇见的黑衣女子?
说起这聂韵熙,她本不姓聂,亦非名韵熙,原本出生官宦世家,她父亲更曾官至司隶校尉,只是数年前,为宦官所害,家人也皆尽流放并州。落难之际,家中聂姓门客以幼女相替,她这才幸免于难,从此便以门客幼女聂韵熙身份隐居。她本以为就此虚度余生,机缘巧合之下却被选为采女得以入宫,在万年公主身旁伺候。
();() 当年害她家破人亡之人,一个是宦官曹节,另一个正是当今天子刘宏。那曹节虽已死多年,但刘宏却还活得好好的,于是她心中燃起复仇之火,决意行刺。只是那刘宏后宫繁多,雨露均沾之下,近年来倒是甚少临幸长秋宫。
良机难觅,她只得另辟蹊径,这才有了今日的夜探皇宫。当然她也并非鲁莽之辈,入宫数年,早就摸清了守卫寻宫的路线及时刻,只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行刺的难度。刘宏近年久居北宫,南北宫之间的复道俨然成为她无法逾越的沟堑。
聂韵熙此时卧在榻上,辗转反侧。只是她心中想着的却并非是复仇之事,而是侍郎羊安。那登徒子轻薄在前,掌掴在后,甚是无礼,聂韵熙不由得气涌心头。再想到今日自己被他瞧见模样,不由一阵后怕。
片刻,她一转念,又想到羊安方才并未为难自己,守卫面前也是只字未提,自己在暗处听的分明,想来日后也不会出卖自己。即便日后他要指认,倒时候莫说空口无凭,追查起来,私纵贼犯,难免不把他也搭上,况且他并不知晓自己目的,想到这里,她才稍稍安心。
想到这里,她忽又觉得那羊安方才似多有维护,也并非十分可恶。却又想起他那句:我一路追来,便是想瞧一瞧姑娘芳容。脸上突然一烫,脑海中也不由浮现出羊安那张模糊的脸庞来。心道:那登徒子声音倒是好听的紧,可惜当时天太黑,又背着月光,没瞧清他模样。
晓月正当空,良人在心田,这一晚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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