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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裳原本想劝止她,可听见这话,一时间喉口艰涩。
小殿下从出生起就几乎没离开过重华宫,每天只关心美人会给她做什么样的衣裳,年嬷嬷晚上会给她说什么样故事,小福子可不可以逮到宫墙上的麻雀……
偶尔哭一次,也是因为美人不教她多吃甜的而装可怜。
不知世事,单纯快乐,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直到今年美人病了,小殿下的眼泪多了,笑容少了。隐约间,似乎也感知到了重华宫外沉闷残酷的氛围。
公主和公主,是不一样的。
红裳抬头朝前看,另一位公主殿下已经快要走到游廊的末端了。
他们是偷偷跟着出来的,回去也必须跟着偷偷进宫门。如果跟不上,就进不去了。
外面又下起了雪。
红裳将伞撑好递给楚言枝,理了理她的兔绒兜帽,道:“奴婢去请求二位殿下脚程慢些,殿下看完了,就快点回来,当心别摔着了。”
她从袖子里掏了又掏,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露出几个银裸子。
她掬着笑走到那个最年长面善的守廊太监面前:“这般冷的天,真是辛苦各位公公了。奴婢没什么好孝敬的,几点碎银,权当请诸位喝杯暖身酒。小殿下今儿是头一回出门,想去场上看两眼,还望各位照看一二……”
楚言枝撑伞站在廊下,呜呜的北风拂乱廊下的灯光,灯光晃悠着映在红裳红肿的手上。
她有些后悔提出要去看一看了,可那太监已笑着收了红裳手里仅剩的银裸子,朝她走来。
守廊太监拿过她手里的伞,招来另外两个太监,三人一起护着她往里走。
楚言枝扭头往回看,红裳正理着自己短得盖不住手腕的袖笼,见她看过来,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忙转身朝前面那一行人追去了。
楚言枝收回视线,由三个太监拥着,一步一步踩着雪,踏入了场内。
不来看一看,她也会后悔。
守廊太监一边走一边拂散人群,伞沿之外的世界渐渐明晰,与她在看台俯视时所见的并不一样。
人群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既知道她身份尊贵,又对她并无多少尊敬之意,只是窸窸窣窣地让开条道,讳莫如深地交换着眼神。
这就是那个怪物眼中的世界吗?
楚言枝转而看向那个怪物。
这铁笼比她以为的要大,足有四五个她那么高;这铁栏修得比她以为的要密,恐怕连她的手都伸不进去。
他伏在地上,脊背贴着铁笼角落,铁笼在轻轻发抖。
他像个蜷缩在雪地上濒死的狗崽。
楚言枝绕过铁笼,走到他躲着的那一角落前。
她站在伞下,站在笼子之外,于皑皑白雪之中,看到他的眼睛望向她的眼睛。
这不像一匹狼的眼睛。
像春日潮湿的雨后,檐上积水滴答滴答落下,在阶石凹处攒下的一汪清水。温煦的阳光从云层后面泄出来,撒在一圈一圈清浅的涟漪上,涟漪便镀上了一层暖光。
也像枯枝上抽出的新芽。柔软的风拂过梢头,幼嫩的芽叶便轻轻地抖晃着,随时可能被拂落在地。
楚言枝放轻了呼吸。
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怖,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你……”楚言枝想对他说话。
守廊太监在旁笑道:“殿下,畜生听不懂人话。”
楚言枝半张着唇,眨了下眼睛。
笼中的野畜竟也动了动,拖动铁链往前挪动。
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唯独楚言枝仍一动不动地看着,看着他湿红的舌尖舔过干裂的唇,蓬乱乌发下露出带有铁铐勒痕的光裸脖颈,汩汩鲜血从他手腕伤口流出,渗进雪里。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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