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6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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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九岁那年任全那一次拖着江萍的头发把她往床头上撞，这个画面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她心里抹不去的阴影，梦里都在哭喊着不要伤害妈妈。

当时瘦弱的任洛年把哭得泣不成声的江萍护在怀里，结果过了几天江萍满心欢喜地告诉她自己怀孕了。

像是害怕任洛年一直不原谅任全，她语重心长地告诉任洛年不要去恨任全。

说他是早年在工地受伤之后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导致手再也抬不起重物，所以才会心里憋闷。长期以来就形成了心结，只能通过酗酒来缓解这种抑郁的情绪。

她说得那么认真，甚至把任全的这些行为都分析了一番，他酗酒一定有道理，他在家发疯也有道理，那天晚上的家暴也有一定的道理。

她帮任全找到了一切的理由，却没有想过任洛年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她想的也不过就是要保护妈妈。

说完她又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很满足，像是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

当她期待地抬头问任洛年想不想要一个弟弟的时候，任洛年心里当然不想，但是不忍心让江萍失望，于是勉强笑着说想。

后来弟弟果然出生了，任全一瞬间也像什么病都好了，连脾气都变得温和起来，好像他的坏脾气只针对任洛年。江萍看向他也是那种前所未有的珍视的眼神。

任洛年突然觉得她宁愿相信自己是捡来的。

小时候的任洛年是敏感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地感知到他们对弟弟和对自己的差异，比如有好吃的一定是要给弟弟吃，吵架的话一定是要任洛年让步，张口闭口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让十岁的任洛年在家带弟弟，剥夺了她所有的时间。

随着任洛年长大，他们的偏心越来越不掩饰。甚至有时候还会反过来说任洛年小气又自私。

以前她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听话认真学习就可以得到他们的赞赏，后来才发现，任南宁只要坐在那里张开嘴巴吃饭就能得到夸奖，他们满含爱意地看着他，露出任洛年都很陌生的笑容。

她细心照顾任南宁，喂他吃饭，帮他洗脚，穿袜子。他也习惯了被这样对待。每次洗完脚就把脚抬得高高的，等着任洛年来给他擦干。

当时任洛年最好的朋友要过生日，提前很久就告诉任洛年，让她一定要去。任洛年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小蛋糕想带给好朋友。

提前一个月就告诉爸妈自己想去，他们当时都同意了。但是那一天到的时候，他们又说自己要加班，让任洛年在家里看着弟弟，不准乱跑。

任洛年肯定不可能真的待在家里，她第一次不想再做那个懂事的姐姐，她只想去见一见自己的好朋友而已。

于是她还是出门了。

在朋友家的时候，朋友的爸爸妈妈给她们切蛋糕，做了很多好吃的，还让她们一起看电视。任洛年终于可以看自己喜欢的频道而不是弟弟喜欢的动画片。

但是看到后面，她发现天色越来越黑，她也越来越害怕，甚至连好朋友都发现她不对劲，看见她在微微发抖。

她最后还是跟朋友道歉，说自己要先回家了。一路跑回家，站在门口缓了很久，她害怕得有点腿软。鼓足勇气才推开门，当她看见任南宁头上用一个创口贴贴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出口。“啪”一声很响亮的巴掌声，她感觉力气大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扭伤了，脸上痛得她不敢用手去碰，连眼泪划过时也是刺痛的。

原来她离开家不久，弟弟在沙发上玩耍的时候掉下去头磕在桌角。幸好没有伤到关键部位，不然她就不是只被打一巴掌的事了。

这一巴掌是她对这个家完全失望的开始，她彻底明白自己不受喜欢只是因为她是女孩。于是她开始拼命想逃离这个糟透的地方。

物质上的折磨固然痛苦，任全给她精神上带来的折磨才是真正导致她崩溃的源头。在任洛年的记忆里，他像是一头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怪物，寄生在家里，吸取别人身上的养分。

酒精是他变异的催化剂，每次喝完酒之后他就开始大肆破坏，在家里大喊大叫。

刚开始看见他对着江萍大喊大叫的时候任洛年很害怕，害怕到每天躲在厕所里靠着墙哭到深夜，哭到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蹲在墙边。

自从她那次阻止他打江萍之后他就把怒火转移到任洛年身上，即使她关上房门不想被打扰也会被他踢开，有时候看见她还埋头写作业之后会上前来把她手里的书粗暴地扔出去。

任洛年一开始感觉他像难以摆脱的苍蝇一样恶心，会自己跑出家门坐在路边上哭。小镇的路上没有路灯，漆黑的夜色像是保护壳，让她把所有的崩溃都发泄在那里。甚至有时候她会幻想来一辆车把她撞死在路边某处就解脱了。

习惯之后她每次都会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捡起被摔得狼狈的练习册继续写，对方比她还要不厌其烦地再次扔出去。尖锐刺耳的话语充斥着整个房间。

这个时候江萍就会默默关上旁边的房间门，害怕这个动静吵到任南宁。

任洛年在镇上的学校上初中。学校教育资源不好，连老师都说一个班最多只有几个人考上高中，任洛年不相信自己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拼命学习。

班主任是一个很温柔的语文老师，任洛年一向对温柔的人没有任何抵抗力，况且她对任洛年很好。

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随便抓着一个东西就会把它当作救命稻草，任洛年有时在跟叶老师聊天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告诉她家里的事，每次都说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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