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吩咐!您吩咐!”他猛擤着鼻子,满含期待地回答。
“蓝渊是东宫的心腹,如今仍关在监狱里,没有放的意思,殿下很焦急呀。万望您打点一下内侍省,在皇上前面美言几句,好请他出来继续做官。”
葛明为的泪水突然停了,愣得眨眨眼:“什么?他……可是个十足的小人,叫他出狱,岂不是容他滥杀无辜!恩公明察!”
“蓝渊是我们的同僚,怎可污蔑为小人?对了,另有件事,”陈同袍的面部纹丝不动,从袖筒内掏出一份名单,“上面所写的都是依附陈党的官员,这帮人该贬就贬、该杀就杀,由你带领御史台去处置。”
葛明为抬起泛红的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名单,吃惊地说:“这里面有……不少无辜吧?我不信叶党有这么多人……”
“这是本官和同僚们斟酌商定,最能代表各方的利益。你如果不愿意,皇上那里如何交代?
“可……”
没等他问,陈同袍就不耐烦地拂袖而去,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到天塌了下来。他不相信,于是赶回家里,费劲地翻阅着圣贤们的经典,紧盯每一个字眼。难道没错?他心里想,陈同袍不偏私,亦不刚愎自用,事事依合着礼度,与士大夫同进同退,不像叶党那样标新立异,全无仁厚之心。
莫非……是圣人们错了?他惊起一身冷汗,合上书,连忙打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随后袭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他独立在肃杀的庭院,每徘徊一步都似乎将自己的心灵撕碎。不,不能怀疑!他最后妥协了,然而换上了一副冷峻的面孔。
与当年铲除‘柳党’一样,京城内大肆庆祝起来,宫里也排了不绝的宴席。待新的早朝开始,已是三天之后。
陈同袍从上朝就心事重重,皇上尚未开口,他就出班跪奏:“臣有一事相请。”
“说罢。”皇帝在纱帘后安稳地坐着,握紧匕的手松开了。
“臣今心事已了,情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请陛下即刻批准!”陈同袍免冠顿。
皇帝稍显愕然,片刻才逐渐扬起诡异的微笑:“好,好!念在陈公有莫大功勋,赐卿宅第一座,就此回乡吧。你的位置,朕就命卿替代吧。”
放轩激动非常,敬佩地瞅了陈同袍一眼,然后到皇帝面前来了个三拜九叩:“微臣谢主隆恩!”
他这样一带头,众臣都觉得要有所表示了,大殿上顿时响起阵阵嵩呼:“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陈同袍此时也高提起嗓子,附于其后:“祝陛下之江山永固,祝天下自此清明!”
大同街的日子仍如往常一样热闹,酒铺里挤满了人,到处是吆喝的叫卖声,车马往来如梭。新政仿佛一阵轻风,须臾便刮走了,并无给这世上留下一丝痕迹。叶永甲被两个官吏押着,匆匆走过嘈杂的街道,见车夫仍穿着破烂的布衣,数着手头的两三个子;不显眼的穷人们穿过窄巷,睁着空洞的眼珠;以及被抬出城外,千篇一律的干瘦尸体——和自己来的时候无甚差别。
他听见两个公人谈着话:
“现在这日子不好过喽,万和顺与放轩二人争权,往每个衙门都塞了自己的人,我们都得调走。”
“看来朝野又要分万党、党了,唉,无休无止。皇上怎么不管呢?”
“恐怕这更有利皇上控制。”
“别、别胡说!”
叶永甲正出神地听着,却没注意到身后一个乱跑的妇人。那妇人慌慌张张,不小心踢倒了路边乞丐的木碗,竟仍要向前。
“这不是陈公的卓夫人吗?”兵丁见了,上前拦住,“您要找谁?”
那妇人说:“陈大人这么久都没回来,我想打听打听他……”
叶永甲听得那夫人的声音耳熟,猛然从公人的对话里跳出来,回头一望,不巧正与她四目相对。
没记错的话,她叫做卓冷屏。
冷屏呆住了,眼中仿佛饱含了一万种的情绪;而叶永甲只是微笑,再平常不过的微笑了,随后在日光的照耀下模糊开来,在攒动的人群中慢慢消失。dududu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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