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叫我?”
刘培文把东西方向,指了指自己。
这一声,让老人眼神中的热切与沧桑再次收敛了起来,他迷惑地沉吟半晌,又认真打量了刘培文一番。才点头道,“像!真像……小子,刘尚均,是你什么人啊?”
“那是我亲爷爷。”
刘培文恭敬地答道,随后露出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我从水寨来,是受我舅舅托付来看您二位,只是他也没跟我说您的大名……要不我就叫您姥爷?”
老者闻言,也没解释,而是站起身来,朝屋内指了指,走进了正房。
正房里是与这个年代并不相符的客厅布局,有几把看起来款式古旧的家具,墙上错落挂着几幅字画,屋子里的陈设并不多,但却透露出一种疏密停当,井井有条的味道。
老人拣了张椅子慢慢坐下,又让刘培文坐在自己身侧。老太太则去旁边取水壶倒茶。
聊了几句,刘培文才得知,自己面前这个年逾古稀的清瘦老者,竟然是名震全国的大收藏家张白驹,而刚才为他开门的的那个神态娴静的老太太,就是他的妻子潘愫。
身为民国四公子之一的他出身水寨清末几大世家中的张家,张家的权柄财富都是煊赫一时,本身就是水寨坊间故事中的经典谈资,其流传之广几乎可以和袁世凯并列。
袁世凯那是谁?对于刘培文来说,他基本上可以说是水寨古往今来来唯一能在中华历史上独占篇幅的人了。
而张白驹也不简单,他自幼被过继给自己的叔父,也就是大清最后的直隶总督张镇芳,而张镇芳与袁世凯又有姻亲关系——整个水寨豪族都是如此。可以说从张白驹少年时,他就是当时最豪横的一批权贵、二代之一。
但与很多一心搞钱或者一心搞女人、不学无术的军阀二代不同,张白驹有自己独特的爱好,那就是文物和戏曲。
在整个民国时代,张白驹疯狂挥霍手中的资材,收藏了大量珍贵文物,西晋6机的《平复帖》、展子虔的《游春图》、李白的《上阳台帖》,无一不是传世孤品,堪称无价之宝。而建国后,最终他都将这些文物无偿捐赠给国家。后世更是有人戏称,只他一人,就捐出了半个故宫。
而这样的人,竟然还是自己母亲的亲族?还认识自己的爷爷?
刘培文顿时觉得水寨真小。
张白驹此刻心情很不错,他自幼离开老家,在津门长大,从此回乡的次数可以说屈指可数。刘培文的到来,让他回忆起了童年的美好时光。
“你爷爷小名叫春杏,我们在水寨一块玩的时候,他才一两岁吧,在我后面当跟屁虫,其实那时候我也就五六岁。”
张白驹回忆道。“那时候我们俩闹着玩,我说我以后要做大帅,他说他也要做大帅,我生气了,说那不行,大帅只有一个。”
“你爷爷倒是好脾气,他说,那你做大帅吧,我做小大帅。我当时觉得他的话真可笑,从此就叫他小大帅了。
“后来,我去了天津,来往的少了。再见你爷爷还是他去燕京读书的时候,那时候我长居天津,虽说是当兵,却经常去燕京求字求画,每次见面我们都要喝醉。
“再后来,我年纪大了,家业也慢慢败空了,那一年你爷爷成亲,我也没回去。只听说当时他娶了个农村姑娘,成了水寨的笑柄,干脆搬回老家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你爷爷和你奶奶,都是地下d……”
张白驹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和刘培文的爷爷交往的经历,说完之后,眼神依旧是不平静的。
“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最后娶了我的侄女。”
张白驹望着刘培文,眼里透露出欣慰。
刘培文闻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头看见脚旁的包袱,却突然现自己忘了正事儿。
“光跟您聊天了,都忘了事儿,”刘培文翻出包里的信件和盒子,递到张白驹面前。
张白驹打开一封,略略扫了几眼,就合上了,又去看盒子,只见盒子里是一方鸡血石的印章,正是他小时候的玩物。
沉默半晌,张白驹才把东西收起。
此时,天外雨声终于渐渐变小。刘培文见状,便要辞行。
“不忙,不忙!”
张白驹拽住刘培文的手,“让你姥姥做顿便饭,咱们多聊聊。”
刘培文此刻对张白驹的心情有所了悟,也不再提离去的事儿,干脆跟张白驹讲起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
听到刘培文的小说马上要表,张白驹面色如常,倒是听说刘培文还会板胡,经常给剧团伴奏,张白驹顿时就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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