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14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十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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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芷顿时拔高了一个声调，又尖又长的指甲顺势往前一抓：“你威胁本公主？”

被平芷看穿身份，微不可查的一抹杀意在温绫眼中一闪而逝。

苦练十年，现下终于不用藏拙，以她的修为，杀一个修为低微的平芷自然是轻而易举。但碍于仙门各世家活捉平芷的要求，她只好攥着剑柄侧身躲过，敛眸淡声道：“这只算作温某一个善意的提醒，威胁可万万谈不上。殿下已经坚持了百年，如今外面的壁画状况危急，您却有心思跟温某在这里纠缠，看来见这蓝采和，也不是您特别要紧的事。”

平芷扑了个空，愣了一下，却反而“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指了指温绫，又指了指她自己，直到快要笑得喘不上气，才道：“真是可笑，我还道那些仙门中人派了一个什么样的高徒来捉我，连自个儿的旧事都没理得清楚，这墓中一个小小幻术就把你逼成这副模样，可见你不过跟我一样，是困在凡俗之间不得而终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提醒我？”

她将鬓边松松簪着的一柄钗头凤扶了一扶，黄金雕成的凤羽上，颗颗剔透的红宝石亮得璀璨，映着她唇边讽刺一般鲜血淋漓的笑，竟叫温绫一时间有些恍惚：“世道太不公平，你我都逃不出，逃不出啊，命运的掌控……”

平芷消耗了太多灵力，又是以怨气勉强幻化成的妖身，此刻浑身散着淡淡的光芒，几近要变得透明，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消散在这封闭的、无人知晓的墓中。

温绫只觉这一番话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心上，一刀一刀切开她的伤疤，十年来所有藏在黑暗里的隐忍、压抑和不甘统统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却并不觉得痛快，反而像被掐住了喉咙一般，越透不过气来。

她凝视着平芷，直到看见她眼瞳深处的一片枯寂，如同摔落的那个琉璃盏，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心中那一点点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同情才开始慢慢覆盖住那些杀意。

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从十年前在维扬的那一晚开始，闭上眼只能看见一片血色再也无法安心入睡的时候，内心那种无法拒绝的恐惧和脆弱，没人知道这十年她铤而走险，用魏蓉裳这个身份掩藏住所有的锋芒，每次差一点山穷水尽的时候，快要淹过头顶的窒息感。

像一个人沉浮在混沌的海里，明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看不见岸边，也看不见曙光。

这比瞎了更可怕。

漫无目的地漂着，数着自己最后的日子，等待海浪带来死亡，再也无法改变任何结局。

那样无力的冰冷。

因为那迷雾重重的一个晚上，所有人都会对她兵刃相向，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她走的从来都是夜晚中的荒径，不敢想象也不能见到白昼的阳光。

现在，在一个修为即将耗尽的女妖眼中，她竟然看到了那么一点与她相似的情感，雾蒙蒙地，凝在记忆的最深处，这样似曾相识的、想要割舍却不得不与其共生的感觉，像一面镜子，让她不由自主地看到在泥泞里挣扎的自己。

不堪又悲哀的自己。

那样可笑不是吗，但唯有这样活着，才有可能找出当年温家的真相，她才有可能解脱。

温绫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平芷却退开了好几步，含泪笑看着她。

平芷荒凉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墓室里：“我是名正言顺的大宣南国长公主，生母是永州郑家的庶出三小姐郑兰溪，我五岁被接回宫，二十二岁下嫁北疆，二十九岁缠绵病榻而终，一生不求其他，只为见一个梦中人，了一桩心中事。我等了一百五十一年，但是现在，我有自己该有的使命，没法继续等下去……”

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温绫却觉得，平芷与她相隔了千里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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