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26章（第1页）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入了这开着门的小房子。里头充斥着人声的嘈杂和昏臭气息。见着有人进来，里头的中年妇女抬头一看，嘴角一歪，“哟，这不是余宝元吗？”余宝元仔细打量，认出了这是他的舅妈。与当年的样子截然不同了，如今，已经比常人更加苍老。可是那双尖利的眼睛，却比以前更加让人心里发毛。“长这么高了，”舅妈假模假样地惊叹道，“这穿的也都是好货，哦哟，果然是在外面混得好了。”舅妈的声音又响又尖，很快就把屋里其他人都吸引了出来。那些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亲戚，很快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吵闹嘈杂。余宝元脸色微冷，“我去见见他。”他舅妈扯住了他的袖子，“跟我过来。”两人摆脱了上来看热闹的亲戚，越走越里面，光线也越来越昏暗。推开一扇小门，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一张大床，上面躺着个男人，已经断了呼吸，换上了寿衣。“你看吧，我出去做事了。”舅妈说着，在他背后怀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转身出门。余宝元走到床边。那男人干巴巴地躺着，毫无生气，浑身像一段枯老的树枝，瘦削又沧桑。记忆里的他不是这样的。在记忆中，他也有过英姿勃发的模样。每次回家，他都会给年幼的余宝元带小吃，当他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把飘着香味儿的小杯子小盒子拿出来的时候，那种惊喜和幸福，余宝元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余宝元在原地愣愣地站着，直到芋头抓了抓他的衣领，他才回过神来。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真站在了这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爱也好，恨也罢，终究是越不过生死。良久，他对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辈子父子到这儿缘分算是尽了。希望来生，再也不见。房里正安静着，忽然，芋头抓着他的衣服，猛然大声地瞄呜了一叫。余宝元浑身一激灵，转过头去，只看见舅妈不知何时带着笑站在他身边，“出来吃饭”贪婪之心正炽烈在饭桌上坐下，周边坐着的都是陌生的亲戚。余宝元抱着芋头，随意地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他的舅舅和舅妈在对面坐着，他们俩的儿子，一个小胖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宝元怀里的猫，良久，忽然大吼道：“妈，我要玩那个猫。”舅妈拿着筷子敲了他的头一下，咒骂道：“饭桌上这么大吼大叫的干嘛？你要玩直接去抓就好了，你余舅舅还能不把猫给你玩？”小胖子喜笑颜开，直接跑到余宝元身边，伸手就要拉芋头的尾巴。余宝元直接把他的手打开，“别碰它，它脾气不好。”“我妈说我能玩这个猫的，你快点给我。”小胖子理直气壮。“你妈说的？”余宝元冷笑，“这猫是我的，我说了算，别人说了都是放屁。”舅妈脸色有些不好看，“余宝元，你就给他玩玩又能怎么样？他还是个小孩，又不会把猫伤着，你都是大人了，不该让着他一点？”余宝元斜睨了她一眼，“舅妈你快五十了，在你面前我年纪也小，你怎么不让着我？”舅妈顿时噎住了，暗地里恨恨地瞪了余宝元一眼。舅舅责怪地看了舅妈一眼，对着余宝元指了指那边坐着的一个陌生女孩儿，“宝元啊，这是你隔壁三叔家的女儿，你们以前说过话的，认识吗？”“不认识。”“不认识也可以认识认识，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对不对？”舅舅笑呵呵的，那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余宝元在顾氏集团也混了这么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到过。他舅舅这点小心机，简直是太容易看破了。自从上次电话里和舅妈撕破脸，余爸爸又身亡之后，这些人应该非常着急，害怕余宝元自此远走高飞，一分钱也不给他们送。葬礼上就开始给他安排相亲，想要把他安家、套牢在这个小县城。龌龊至极。“舅舅，”余宝元抬起头，嘴角虽然有笑，可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是冷冷的，“你省省吧。”舅舅似乎被余宝元不客气的语调惊了，而后语气阴沉道，“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余宝元径自动了两下筷子，没说话。吃完这顿饭就散，跟这些人，连朋友都不想做，还顾得着那些虚伪的礼数？舅舅似是在克制自己的怒气，动了两下腮帮子，终于还是没继续呵斥，而是和舅妈暗中对了一个眼神，对着余宝元说道：“你爸那个政府赔偿……”余宝元眼神一厉。果然有目的。他爸并非老死，因此保险公司和区政府有一笔可观的赔偿金拨下来。他来的时候就在想，舅舅这帮人，可能会在赔偿金上动点儿心思。但没想到这么光明正大，直接拿到饭桌上来说。“宝元啊，你听舅妈说，”舅妈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我们这段时间也照顾了你爸很多，况且大家都是亲戚，舅妈也不贪钱，这笔赔偿金咱们就按照家里的人数分一分，你看咋样？”余宝元眼睛在饭桌上一转。合着舅妈以为他傻呢，按照家庭的人数分，他余宝元就一个人，舅妈家里足足十多个人，现在连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都拉上了，全都眼睛炽烈地等着分钱呢。他放下筷子，“舅妈，在分钱之前，我问你个事儿。”“你说。”“之前，我每个月给你打钱，我大概算了算，将近十八万，”余宝元语气渐渐重了起来，“你告诉我，这十八万，你用到哪儿去了？”舅妈沉默了。余宝元冷笑一声，“舅妈，您脖子上的这串珍珠项链，是宝格丽的吧？我没记错的话，专柜的价格接近两万。”舅妈慌慌张张把闪闪发亮的项链塞回了衣服里。“我爸瘦成那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死前过得什么日子，”余宝元肃声道，“我给你们打的钱不少，可你们却私自挪用。现在我爸的赔偿金，你们还想私吞。人不能这么无耻吧？”“余宝元，你注意分寸！”舅舅终于火了，直接砸了筷子，“我和你舅妈是你的长辈，什么无耻不无耻的？说句难听的，我今天就是把钱都拿走也是理所应当，你也别给我有个屁的埋怨，这是孝顺，是规矩！”恶人之恶难猜度余宝元毫无畏惧地直接瞪了过去。真是给这些人脸了。他直接站起身来，“孝顺？规矩？舅舅，你可别仗着那点儿虚无缥缈的文化来这里指手画脚了。想用这些站不住脚的理由来抢赔偿金，做梦！”舅舅的眼神更加阴鸷吓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笔赔偿金，都跟舅舅、舅妈你们没有半点儿关系，所以我一分钱都不会转给你们，”余宝元冷笑道，“我倒也不是贪这些钱。我拿到钱，我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我宁愿把钱送给山区，也不想纵容你们这些人，留着给你们舒服快活地过日子。”“好，”舅舅忽然阴冷地笑了，“这是你自找的。”“我爸我已经看过了，饭我不吃了，走了。”说着，拿起外套，迈开腿就要出门。他的手刚触到门把，身后一股巨大的力气就狠狠地缠上了他。他一惊，反射性地就抬腿踢去，直接将那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远亲踢倒在地，疼得他嗷嗷直叫。场面一下子失控了。本来饭桌上坐得好好的亲戚们，这下全都像是受到了指使似的，一窝蜂冲了上来，一个个直接缠上了余宝元。他们与余宝元并没有冤仇，但是他们仍然不辨是非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囚住他。因为舅舅许诺，把人留下，他们有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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