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9章 杜家崴子（第1页）

俩人一进院，五子解开绳子，把柴火抱进柴垛码好。兰急不可耐地就在院子喊了起来：“爹，妈，咱家来客了。爹，你看这是谁？”屋里出来个中年人，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袄，疑惑地看着五子。

五子弄完柴火走过来叫了一声：“大爷，我是五子啊，殿臣的儿子，时候来过。”刘店一拍脑门，“哎呀~哎呀~这都长这么大了？我以为你和你爹一块没了呢，这几年都跑哪去了？也不给我来个信儿。”着眼睛红了，用手拭了拭眼角。：“快进屋，你你这孩子，自己亲大爷家，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呀？”五子：“也没啥值钱的，都是过日子用的。知道您好喝酒，这买了一坛子烧。”

边边把爬犁上的东西一样样拿下来。这时兰妈也出来了，五子：“大娘，还记得我吗？”大娘笑着“上次你爹领你来，要不是你哭抹泪地要跟你爹走，你现在就是我儿子了，我还能不记得你？”

五子上次来时大概六七岁，他干爹是觉得孩子太，在山里学不出好来，而且应该有个女人照顾。原打算让表哥两口子养着，自己经常来照看一下，生活也能安定一些。

可五子时候亲爹就没了，又被亲妈抛弃，心理上早就有一定的阴影，非常害怕再次被抛弃。他干爹要走时，孩子抓着殿臣的衣角放声大哭，都哭得背过气去了。最后殿臣实在有些心疼，把他往腋下一夹就走了。从那以后五子都是一口一个爹，再没称呼过干爹。

一家人进屋，大爷家也是两间房，一进门南北两个灶坑，因为里屋有南北两铺大炕。五子：“把那狼肉炖上吧，狼皮不错，能做个好帽子。”大家一起动手，五子和兰烧火，大爷两口子做饭，两个灶一起烧。不一会，炖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兰都好久没有吃肉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等狼肉炖好了，那边豆包也熟了，一家人上炕吃饭。大娘把烫热的酒端上来，大爷：“五子，陪大爷喝两口？”

五子：“不瞒大爷，我头几受零伤，不能喝，等过几伤好了我好好陪大爷喝一顿。”大娘接口：“喝什么喝？他还是个孩子呢！”

看来大爷家日子过得很拮据。要不是五子带来这么多东西，大爷家都没什么招待他的。

一顿肉给大伙都吃撑着了。丫头躺炕上不会动了，被大娘打了两巴掌，赶出去消化食儿。

大爷还拿着酒盅抿着，开口对五子：“这次回来就别再走了，你爹当初不听我劝，好好的日子不过，太能折腾。你还，就留在我这吧，别跟你爹学，别折腾了，等我老了还指着你给我送终呢。”

五子知道大爷的都是肺腑之言，大爷对他真是当亲儿子看的。五子内心很受感动，就：“我还有些事没办完，等我办完事，如果还活着，就回这儿来给大爷养老。”大爷听这话就想起殿臣来，不禁老泪纵横。

五子：“有什么办法给我整个良民证，我过一阵要去趟新京，没有证件上不了火车。”大爷：“一会跟我去一趟老杜家，让屯里人认认你，就你是过继给我当儿子的。杜家老爷是屯长，他家大少爷是蛟河警署的，求求他们备不住能办，把那张狼皮拿着吧？”

五子：“明去买点好东西再去吧，我有钱。”大爷：“有钱也省着点花，这年头挣点钱多不容易呀！”五子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大爷：“这是我孝敬您的，您收好了。”他没敢多拿，怕吓着他们。大娘瞪大了眼睛，心翼翼地问：“五子，哪来的这么多钱？可千万别让人看见啊！”

大爷两口子也知道五子爷俩以前是干什么的，但还是有点心慌。大娘：“不如明我领他去蛟河，直接去大少爷家去求大少奶奶，惠芳那人好话。”大爷点点头，：“我明去江里收网就不去了，你领他去吧，回来咱们吃鱼。”

看事情有了眉目，五子放下心来，把盒子炮拿出来让大娘收好。马牌撸子巧方便，他得随身带着。大娘收拾好桌子给他在北炕铺了被窝，被子上全是补丁，都露棉花了。五子暗自决定明得多买点东西回来。

不一会丫头也回来了，大伙也都累了，吹灯睡觉。五子这些心里都绷着根弦。终于能放松了，头粘上枕头就睡着了。

睡梦中见到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人，他干爹，那个一身匪气却是全世界最爱他的人，面对他永远都是欣赏的笑容。

杨司令，那个神一般的男人，那是所有抗联孩子的偶像，是他告诉孩子们，坚决不能做亡国奴。

魏政委，那个温文尔雅又智慧如海的男人，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

采芹婶子，他心底深处当母亲看的人。

金豆子，他一直当做哥哥，却背叛了大家的男孩。

云姐，他一直当做姐姐，人生导师，还有他少年懵懂爱恋的女人。

这些人和事在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骤来骤去，十六岁的五子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

刚亮，大娘就起来做饭，煮零粥，蒸了一锅窝头。把昨剩的狼肉再回回锅。一家人又饱餐了一顿。

大爷拿了家伙事儿，去江边起网。五子收拾了一下，准备和大娘坐拉脚的马爬犁去蛟河办事，兰也要跟着。大娘让她看家，丫头嘴撅得都能挂油瓶子了，五子：“带上她吧，我打算给她买身衣服，她去了能试试合不合身。”于是兰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高高兴胸跟了上来。

这里离蛟河街二十多里地，早起去蛟河的人还挺多，两匹马拉的大爬犁上挤挤插插坐了十来个人。

大娘年轻漂亮，是屯子里的名人，大家见了都和她打招呼，问她这伙子是谁，是不是相好的。

大娘笑骂了他们几句，一脸骄傲地：“这是我儿子，从我叔子家过继来的，以后就指望他了。”

大娘三十出头，比大爷十多岁，是大爷刘店儿在赌场上赢回来的。刘店儿这一辈子都抠抠搜搜的，就是好赌，耍钱从来不抠搜。以至于家里所有东西都输光了，不过却赢了个老婆。

大娘娘家姓孙，大号叫孙桂芝。家里穷，十五岁嫁给本村的张木匠了，张木匠给她爹一头大牤子做聘礼。漂漂亮亮的黄花大闺女，就值一头牛。

婚后没生孩子，张木匠喝大酒耍大钱，喝多了有时会打老婆。干木匠活挣点钱基本都输了，有一次和刘店儿对赌，输红眼了，把老婆顶二十块大洋压上了，一把就输了。

这个年代的东北人，很少赖赌账，当时就找人写了文书，让刘店把人领走。刘店当时手头还很宽裕。人又长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大娘乐癫癫地就跟大爷走了，对张木匠没有一丝留恋。

马爬犁在冰上走得很快，一路沿河而上。人和马在寒冷的清晨里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都像在抽烟。

到蛟河街时大多数人腿都坐麻了，有的提前下车，跟着车跑，有的在车上哎呦哎呦地下不来车。

蛟河在前清的时候称额穆县，县城在东面的额穆索罗。前些年王德林领兵攻占过额穆县城，满洲国的县长领着手下跑到了蛟河街，因这里有日本领事馆，有日本兵保护。于是向新京方面请示，县城就迁到了蛟河街，前年更名叫作蛟河县。

五子跟大娘，先去买点礼物送去，回来再买家用的东西。

大娘点头同意。眼看着原来还尿炕的孩子，一晃就长大了，都能替自己拿主意了。越看越喜欢，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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