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不作声,这个问题已经触及她的心防,她不会回答。李泽时拧了眉,虞景明这样的女子,心防很重,一般的情况她不会问这样的话,而今既然问了,那必然是有一个男子触及了她的心房,李泽时很想试探,自己是不是这个人,可终究时机不对了,他给不了承诺,自不能去招惹人。李泽时心里叹息,突然又站起身来,两手插在衣兜里跟虞景明说:“我说的话从没有不算数过,另外,这回虞记南边的货交给我,我必能让它搭上伊莎白号。”李泽时在来的路上已经听翁冒说起伊丽莎白号了。说完,李泽时又话风一转道:“不过,这不算我之前欠的。”虞景明挑了挑眉看着李泽时。“我们有两个至关重要的人要离开广州来上海,却一直找不到路子,景明这个有关伊丽莎白号洋轮的消息,对我来说是及时雨。”李泽时解释道。伊丽莎白号洋轮李泽时知道,但因为一惯以来,它的离港日期是不定的,所以这个消息竟是让李泽时漏掉了。虞景明笑笑,这个情况,之前翁冒那样急的离开,她便已经猜想到了,既然这样,那她就不再多说。不过,虞景明又皱了一下眉头:“李公子的人若是要乘船同来,只怕要小心一点,这船到上海怕有变故。”虞景明想了一下提醒说,卞先生那日跟她说过,是要借虞记这批货的桥查利德的一些东西,到时场面怕是有些混乱。“我晓得,越混乱我的人才越容易脱身。”李泽时道。虞景明便不再多说。李泽时又突然道:“景明,有关伊丽莎白这艘船的消息是卞先生透露给你的吧?”虞景明看了李泽时一眼,不做声,卞先生的事体她不便对外说。“你不说我也是晓得的,刚才翁冒找我,我便找人查了一下伊丽莎白洋轮的一些细节,卞先生要查的东西只怕是事关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自主呀……”说到这里,李泽时两手紧紧的握成拳,这些洋人得寸进尺,想着,李泽时又冲着虞景明说:“你跟卞先生传句话,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听李泽时,虞景明有些失神,卞先生难道不是查利德的走私吗?但从李公子嘴里这话听来,卞先生似乎并不仅是要查利德的走私似的。“卞先生到底要查什么东西?”虞景明好奇的问。“你问他自己好了。”李泽时拍拍手,有些东西他也只是猜测,卞先生还有那位江海关的董帮办都是擅长谋局之人,他这边事体本来就多,实没有人力和时间花在江海关那边,所以,有些事体虽有脉络,但终究知之不深。外面长街,西洋钟敲响了十二下,已经是子时正了。“告辞。”李泽时跟虞景明道别,翁冒也要跟李泽时一起离开。他们要连夜想办法尽快的把消息送到广州,由广州那边的人安排一切,务必让虞记的货和他们的人赶在伊丽莎白号出发前上船,要不然就赶不上了,时间实在太紧,一分一秒都要抓紧。虞景明送他们出门。今夜对于许许多多的国人来说,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女人心思站在永福门巷口牌坊的灯影下,虞景明两手抱着胳膊,看着李泽时和翁冒的身影没入漆黑的夜,红梅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边,轻轻的叹了口气:“都说了退出来的,如今还在奔波。”当初翁冒出事,离开李记,进了虞记,说好要脱离原来那一摊子事的,可显然翁冒暗里依然还在帮着李泽时做一些联络工作。“担心了?”虞景明侧过脸,看着红梅嫂笑笑。“自然是担心的,可怎么搞呢,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翁姑奶奶那里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红梅说道。虞景明点点头。一阵脚步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的响。卞维武从前街转弯过来,路过巷口时看到虞景明,连忙侧过脸去,只是已经迟了,卞维武正好经过路灯的亮处,虞景明又站在路灯的阴影下,从暗处看明处,卞维武那一脸的鼻青脸肿自然逃不过她的眼,一边袖子还被扯破了,沾了血迹,虞景明正要说话,卞维武却已经快步朝圆门洞前的卞维文和卞三儿走去。卞维武身后是麻喜和赵铁柱,两人一样的鼻青脸肿,见到虞景明,嘿嘿笑笑,然后搭头搭脑的朝前走,虞景明叫住两人:“你们几个怎么弄成这样?”“嘿嘿。”赵铁柱摸着脑袋,不说话。“抢地盘呢。”麻喜这小子混不吝的,还挺得意。虞景明正要说话,冷不丁的,永福门的转角处传来麻三妹的说话声:“厚实,你今年也十七岁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晓得六叔六婶担心不?”听到麻三妹的声音,麻喜撇了撇嘴。“麻喜,你还晓不晓得回家啦……”麻家的油灯亮了,麻婶子在屋里骂。麻喜缩了缩脑袋,回了虞景明一句:“大小姐,我回家了。”然后跟赵铁柱两个一溜烟的钻进各自的家门里。虞景明眯了眯眼,回过头来,永福门巷口,麻喜在前,麻三妹和平五并肩走在他身后。“我的事体我自己有数。”钱厚实撇撇嘴说。麻三妹的脸色也更不好看。“三妹,厚实还年轻,也是跟样学样的,好好说说就行。”平五在一边劝道。“你要讨好三婶子是你的事体,别拿我说事。”钱厚实没好气的说,正好走到二号门前,他便推开二号门进了屋,又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这下平五脸色也不好看了,若不是看在麻三妹的脸上,他才懒的管这混小子死活呢。麻三妹倒不好叫平五难堪,便说:“平五,今天多亏你了,厚实那混小子说话不过脑,你别放在心上。”“哪能呢。”平五一脸欢喜的回道,两眼看着圆门洞前,卞维文背起已经睡着的卞维新,正招呼着卞维武回家。卞维武听着麻三妹同平五的对话,却是撇撇嘴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又重重的踢了脚边一块石子,那石子砸在对面墙上反弹到地上,滚了老远。“平五,行啊,卖殷勤卖这种程度,挺厉害。”卞老二皮笑肉不笑的说,他俩个早已撕破了脸。平五自也没有好脸色,先是看了一眼卞先生,才回头冲着卞维武冷笑说:“什么叫卖殷勤,三妹今天要参加陶记的庆功晚宴的,这点卞先生怕是不晓得吧?她一个女子,初入陶记,虽执掌了大师傅的位置,但那种场合难免要受到一些诘难吧,更何况陶记如今跟利德合作呢,你今天一天端了利德好几个场子,利德的人今天也参加了陶记的宴会,晓得麻师傅跟卞先生的关系,也没少为难她,今晚若不是我正好也参加了陶记的晚宴,麻师傅再为难只怕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吧,有些人可不关心……”平五这话阴阳怪气的,自然是说给卞先生听的。卞维文背后颠了一下卞老三,才抬头看着麻三妹,这事体麻三妹没有跟他说过。“没有平五说的那样。”麻三妹笑笑跟卞维文说。麻三妹不多说,卞维文自然不好再问,不过,一句话不说也不好,卞维文便又问道:“厚实没事体吧?”不管如何钱厚实到底是跟自家二弟混的。麻三妹摇摇头,却没做声。卞维文便点点头。一时又没话了,四周一片寂静了。平五这会儿却又是咧咧嘴,很是一脸不屑的样子道:“怎么没事,瞧那一脸青紫的。”说完又冲着卞维武道:“卞老二,不是我多嘴,你既是做人老大的,你得为他们负责呀,哦,为着你自己那点私事,你好意思拉兄弟们去给你掂背。”平五又冷笑着说。卞维武如今被公廨所停了职了,还牛气什么?“哟哟,这话说的多义正严词呀,只不过,什么时候钱厚实的事体轮到你平五说话了呀?”卞老二咧着嘴冷笑说。钱厚实是他的要好的兄弟,他们兄弟的事体,平五算老几。扫了平五一眼,卞老二两眼却盯着麻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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