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日的长安行在,正是一年中日头毒辣之际,巳时三个小女儿在树下说话,温度还正合适,时不时几缕微风吹来,倒不觉得热。
可一旦过了巳时,那风也止了似的,便是好不容易吹来一点,也都带着热气。原本几人的打算,也就是聊过这一会,就回寮房去的,赶巧代成君带着聂策来了。
桑陵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半年不见,他又变了些,现在已经是个很纯正的小麦肤色了,下颌一线青黑的胡茬还未刮干净,尽管显得有些沧桑,却也更透着一股男人味。
他越过代成君走了过来。
儿郎面色肃穆,行动间沉稳有力,和门馆里那些个孱弱的世家纨绔完全不是一个气场量级的。班、代两个小女儿不觉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站到了一处,桑陵倒有些莫名的局促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多早晚回的,总之她清早在是非堂请安时,没听着府中人说侯爷要回来的事,提早午苑里也没收着消息。难不成是临时赶回来的?
瞧这一身未褪的轻便铠甲,恐怕多半是了。
但这会不落侯府,如何就到这里来了?
“我得用午食去了。”代成君先开口,班乐期期艾艾附和,“是,我也,我也去用饭。”说完不待桑陵反应,二人便一溜烟的跑了。
她只得从坐榻上起身,搓了搓手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这儿做什么?”
聂策倒比她自然,长剑往腰后挪了挪,大步子一迈,就走到木榻边上了,她只好随之转身,再将疑问的目光投去。
“成媪和我说了三婶和阿瑃的事。”他神色肃然,与她对视,“我代三婶与你赔罪。”说完一躬身,竟然正儿八经行了个礼。
他人比桑陵高了一大截,因而这个腰弯得比正常行礼时还要低。
“你赔什么罪?”她只得赶紧侧坐下来——身子一扭,不受他这礼。
“你受了委屈,总该有人给你赔不是。”
她就望住了自己的脚尖,“我还好。”
“还好,所以日日往这儿跑?”
看来成媪那张嘴还真是把不住门,人刚回来就跑去告状,未必还指望聂策能帮她讨个公道?
她索性悻悻然转过身去,完全背对着了他,“这儿是个看书的好地方啊,离门馆又近,要是有不懂的地方,我随时能找夫子。”
“就来了小半年?”他持续揭短。
“嗯。”她也持续嘴硬。
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笑声,她不由回头,见聂策支起了一条腿,也坐了下来,姿势一如之前散漫,——甚至现在更带了一股武将的压迫感。
“桑陵,你要是觉得在府里过得不开心了,就直接说出来。”他看向了她腰间的双鱼玉佩,语气缓了些,“我这次回来,得到冬月再过去。”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可以给她撑腰了似的。
她抬手擦了擦鼻子,将陡生的情绪再次沉入心湖深处。
“你不用担心我,我只会记着快乐的事。”这是实话,也是她自内心在做的。
她既然无法在侯府里活动开手脚,也没有办法将事情的真相还原,就更不能再将自己一味沉溺在负面情绪中了。
不然看到的都是痛苦,那就只剩下痛苦了。
聂策的眸光就顿住了,也没有接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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