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之事,劳氏过了些时日给李纨去信了清楚,李纨不过一笑。如今府里可算今非昔比,凤姐那样性子如此行事也是情理之郑劳氏接她回信,见里头一句“所幸清静了”,知她本性,也彻底放下心来。
众娘娘要省亲,热闹一阵子,久了也疲了,又要寻旁的新鲜事来。这几日京中恰有一件大事,又可供茶余饭后些时日了。你道是何事?便是那南省威名赫赫的凤起要来都中了,不仅如此,听连云阳先生也会在京中坐镇。
一时各家权贵都跃跃欲试,这凤起是这九州下唯一一处千金,里头进学的生徒不是为了举业的才子,而是各门各家的姑娘姐。如今这世道,寻常人家的不,高门大户的女眷们出个门进个香都得先寻人清了场,能办成一家,让江南顾、谢、王、汪、成、吴、蒋家的嫡出姑娘们都前往进修,该是何等不易。北地高门里的千金姐们也是风闻神往已久,却奈何那凤起只在江南办学,徒叹奈何。
这回竟要来都中办学了,不这些闺中姐们,便是朝堂上也好生惊讶了一阵。只那凤鸣先生同云阳先生虽都出身尊贵,却同如今朝上各方一丝干系也无,且再如何难得也不过是女子闺塾,当不得个正事,新鲜两句也过去了。
容掌事却是高兴,这日恰好黛玉回府,便同她起了此事。
黛玉叹道:“原先我时候,娘还过,待我能进学了,便送我去那凤起。为了这,爹爹还下了功夫替我寻先生的。只我打身子弱,娘又……没想到如今竟要到京里来了,却不知能不能得那机会进去见一见世面呢。”
容掌事笑道:“凤起进人,一则心性,二则门第,三则才学,姑娘样样不差,若想去时自是容易的。”
黛玉笑道:“起来我初到那边府里时,老太太也曾请到了长公主府上的教习来教了些时日,真是好才学,我也获益良多。不知这回这凤起办了起来,府里姐妹们是不是也会一同去上学。”
容掌事道:“且等着吧。姑娘不知道,这凤起里头的管事各样麻烦。只怕选址、修院、栽种花木、开潭点石……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去!或者能赶在各位姑娘们出门子前开起来,就算不错。”
黛玉失笑:“先生这的是哪里的话?”
容掌事笑道:“姑娘知道我出身成家,自然同那起子人打过交道的。往年里,有一回连着两年江南少雨,那里的琴院原本一泓活水就浅的只剩个底了。那云阳先生非无水难助雅韵,教不得琴了。使人给她挑水灌池子,她又都是匠气人臭,尤不得用。后来花了大半年工夫,给另引了白马河的活水才算消停了。你,这么个人来京里主持大局,是不是照我的那样还算是快的?”
几个跟前伺候的丫头们都跟着笑个不停,不知这名满下的女先生竟是这般古怪脾气。
容掌事却又淡淡道:“倒是有两分真才实学的,姑娘这清华苑便是这位先生的手笔,姑娘看看也略知她行事之风了。”
黛玉一惊,问道:“这院子的图是云阳先生画的?”
容掌事点头:“可不是?往常多少人家请过也是不成的。若不是咱们府上这整个园林她看得入眼,又有老爷担心庭前没有成材的树木显得家子气这样的话合了她脾性,寻常花再多心思请再多人去合也难得她肯执笔。来也是同姑娘的缘分了。这别在京中,便是在整个北地也是仅此一家的。”
黛玉又喜又愧道:“我竟不知!真是辜负了云阳先生手笔了,如今又不得常住,却不能体会其中四季轮转的各样妙处了。”
容掌事听了这话面有喜色道:“果然姑娘算她知己不是。这四季滋味便是她治园造景第一要虑,姑娘得出这句话,便很住得这园子了。”
黛玉因笑道:“这倒也好,往后同外祖母去,更得了由子往家来住了。”众人听了自然都巴不得黛玉真当如此行事。
转眼京城初雪,贾府的省亲别墅也基本完工,只剩些摆设帐幔之类要收拾。其余各家也差不多这个前后收了工,便有志一同地各上题本。当今子一时却顾不到他们这里,跟前正立着个苍衣高冠的老道,后背一个锦绣八卦图,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此时子沉吟,那老道也不心焦,神色怡然,更见道骨仙风。子不开口,少不得这当弟弟的要代劳,信王轻咳一声,先开口问道:“苍朴道人,如今又改叫苍朴真人了,先且不管你这真还是不真。明人跟前不暗话,你原是我那两位王兄的人,当年撺掇他们献牲请愿,成百上千地杀牛宰羊,真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怎么,那头编不下去了,跑这儿骗来了?”
苍朴道人微微一笑,方稽道:“陛下、王爷,道当年自身修为浅薄,行事荒谬,虽也有欺人之事却到底无害人之实。如今却是修有所得,略窥道,这才洗心革面,弃暗投明。道心知陛下乃真龙明主,愿供陛下驱策,为苍生百姓略尽绵力。”
皇帝听了这话笑了,心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没本事瞎糊弄的时候找俩呆子哄着得些好处,如今真有本事了就赶紧寻正主来了。这般不要脸皮的话偏让他得如此正义凛然,好似该当如此一般,也是好笑,便开了金口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你道如今修炼有成,却成了什么?”指了指案上砚台道,“喏,这东西给你,你能给点成金的?”
信王几乎要笑出声来,苍朴道人却一脸肃然道:“寻常凡人或者寻求那点石成金的富贵之道,圣上乃九五至尊,又乃心怀下的明君正主,道焉敢用如瘩虫技玷辱目?”
皇帝哂笑道:“哦?这你也是算出来的?还是扶乩得的示?”
苍朴道人一头到地,才又抬起慢声道:“圣上在位,一心只为百姓筹谋,先有商队走通海上内河各线,以商为舟以利为刃,将因官员势力而曲虬难伸的物资源流另辟蹊径而得通行全国。若非如此,当年各地先旱后水之时,怕已激起民乱。
又有技师府、围水工场等司衙如在明处实在暗,里头研习所得,外间或道为‘奇技淫巧’,却是大借自然之力,数倍数十倍乃至数百倍于原先人工之效,一样时日里却可产几十倍物产,乃是民用得丰之根本。
若圣上同那两位一般眼界,怕早该将力气都下在朝堂争夺上,若是如此,异己早除,只是又哪里会有如今的太平下!圣上乃千古难遇之明君智圣,又有王爷这等忠心不二的臣子兄弟,实乃下之福!
道虽是修行之人,却仍在这青所覆之下,能保身存久亦是得圣上爱民之恩,如今既得修技在身,敢不思报国君一二?万望圣上怜惜道这点道心,准许道阶前效力。”
信王看了看皇帝,心道这老道好厉害唇舌,难怪那俩对他奉若神明。皇帝听了这话,面上波澜是分毫不起,仍问他:“如此,你倒你有何道行,能做什么事?”
苍朴道人回道:“圣上,道修习观星诀已久,近年才有所得,如今可观星识云,能断九洲物候,预言各地时。”
皇帝笑道:“这话来,朕的钦监莫不是摆设不成?”
苍朴道人也不争辩,只又叩道:“陛下,今年都中冬日会比往年冷上一倍不止,且那运河亦要等到来年四月方能开河,比往年足足晚上将近一月。万望陛下早做安排,避免灾损。”
皇帝沉吟片刻,又道:“你这话在这里,准或不准却要等过了这一冬才知,朕如何能这般轻易因你一言便让百姓军民妄动?”
苍朴道人抬头看了眼窗外,才道:“如此,臣敢断言,今日这场雪将下足三日,且雪势渐大,今夜三更后更将起大风,直刮到雪后四日方止。”
皇帝听了便抬眼看信王,信王咧嘴一乐道:“皇兄,这老道若是真能对了,倒比钦监的还算得准些。咱们也不差这日的,就等过了七,再定是传他还是……他不迟。”
皇帝闻言亦点零头,同苍朴道壤:“十言之有理,那便七日后再见真章了。”
那场雪果然下了三日,京城积雪两尺有余,雪住后劲风不止,把那雪又吹得如扬沙一般,只闹够了七日方停了。
前庭西暖阁里,苍朴道人这回却得了个鼓凳坐了,信王仍是立在阶下,他笑问:“你这老道还猜得挺准,如何,除了这个,还能猜旁的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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