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160章 墨鸽儿（第1页）

原先贾敏在世时，这亲友往来之事自然有主母打点，自从贾敏故去，林如海又没有续弦之意，就算有几房姬妾也没有掌家的道理。也是林家数代子嗣不丰，并无什么近枝族人，如今平日来往都由管家打理，横竖有旧例比着，也出不了大的差错。林如海只逢要紧亲朋才略过问一下罢了。是以寻常节礼送来贾家时，连个进内宅磕头的婆子媳妇都少见，贾母却不以为忤，反倒更放下心了些。

这回林家年礼却有异处，不止比往常重了两分，还随着来了管事媳妇。给贾母王夫热磕了头后，只道家中老爷问老太君并二位舅老爷舅太太好，又多承照料姑娘云云，不过常话。奉上礼单，却有另与贾母的一封书信，并一老一少两个伺候人是给黛玉送来的。宝玉并姐妹几个只看个热闹稀罕，贾母王夫热掌过家的心里就不得不多了几分思量。待贾母看过书信后，只笑着让打赏了来人，又让人把那送来的嬷嬷和丫头领到跟前看了，略问了几句，就吩咐凤姐安排下去了。

黛玉见林如海又给她遣了服侍的人来，心里也有几分不解，只是在厅堂上时不便多问，待领了冉了自己屋子再细。那嬷嬷看容貌不过三十许人，一身打扮却生生得又给加上了十岁年纪，这么一来，倒不好猜年岁了。跟着的丫头比着雪雁大不了多少，年纪偏穿了一身石青的衣裳，越显得面色粉白目若点漆。

王嬷嬷领着两冉了黛玉屋里，两人磕了头，得了话才起身在一旁垂手站着。黛玉才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爹爹让你们来时，可有让带什么话？”

那嬷嬷从袖里抽出一封书信呈了上去，才有开口道：“回姑娘话，老奴姓辛，这丫头叫墨鸽儿，老爷姑娘如今在京里待得日子久了，只怕把南边的事情都淡忘了，让我们来伺候姑娘，也好南边的风物，一来给姑娘解个闷，二来也好让姑娘多惦记着老爷些儿。”

一句话得黛玉也抿嘴笑了起来，嗔着道：“辛嬷嬷可是哄我呢，爹爹最是端肃的，如何会让你带这样的话来。”

辛嬷嬷笑道：“老爷的自然是文雅的话，老奴粗鄙，只好转个自个儿能记得住的话传达了。”

几句话功夫，黛玉已将林如海的来信看完了，眼眶又有些红，紫鹃素来知道黛玉的脾性，正要上前安慰，黛玉却已强自镇定了下来，又笑着道：“让你们笑话了，好久不见爹爹，如今看了书信……”

周围几人都欲安慰时，那墨鸽的丫头却笑着道：“老爷知道姑娘这般想念老爷，心里定是高心。老爷如今身体也好，家里也没有旁的要紧事，只盼着姑娘安安乐乐高高兴心，若想念时，可多写些书信，老爷也时时盼着姑娘的书信的。”

黛玉听了越高兴，却又哽咽着道：“爹爹事务繁杂，我还怕多写了书信倒累得爹爹担心，或扰了休息，反失了保养。且我日日在府里与姐妹们作伴，也没有什么大事好写的。”

林黛玉离家时不过五六岁年纪，再如何资过人终究不过是个幼儿。她又是个姑娘，若是哥儿不得还能就着读书进益之事与林如海上几句。这姑娘家同一方要员的老爹还真寻不出什么话来。平日家书，黛玉也不过就是与府里姐妹如何相处，老太太太太如何疼宠，各样都好，愿老父勿念这样的套话罢了。

墨鸽儿听了笑着道：“老爷了，旁的事再大也是别人家的事，姑娘的事却是自家的事。哪里会有烦扰之？老爷还了，姑娘幼时在家便是充哥儿养的，如今在府里也有先生教着，恐怕各样都有进益。自家父女，有什么可怕羞处，姑娘若是有什么诗作文章，尽可随附书信一同寄了回去，老爷看了或可指点一二。”

黛玉这通篇的话听来，只觉着这父亲大人都比平日里更亲近了几分，她又不会藏话，红着脸扭捏着道：“爹爹真是的，往常书信上也没过这些。若不是你们来，我还不晓得呢。我写的东西如何能入得六爹的眼？只怕是徒惹他老人家生气。”

墨鸽儿笑道：“姑娘不晓得，老爷自来都是四平八稳的，若是能时不时气上一气，不得还有益身心呢。”

众人都笑，辛嬷嬷便嗔着她一句，这丫头却犹自乐呵呵得毫不自觉。

黛玉笑着让她近前来，看了雪雁一眼道：“你看看你，你们都一般大的。”

了又对墨鸽道：“正好，我这里有雪雁有紫鹃，你也不用改名儿了，还叫墨鸽儿吧。你这衣裳颜色看着老气，你穿着却好看的紧。”

墨鸽儿笑着低头道：“我娘了，这主要还是因为奴婢生得好，衬衣裳。”饶是黛玉还有两分伤怀，也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紫鹃几个更是乐不可支。

不过半日功夫，辛嬷嬷与墨鸽儿已经与黛玉屋里的大丫头们融洽非常了。原先凤姐还有几分担心，后来见他们如此，倒松了口气，却也不得不暗地里赞一声“撩”。

这回林如海给贾母的信里，却道因黛玉奶母家中有事，不便再留在府中，才遣了另一个嬷嬷来替了她。不过几日，王嬷嬷便来给贾母磕了头，得了些赏赐出了贾府。众人只道这王嬷嬷如同府里主子们原先的奶母一般荣养去了，自然也不理论。

只贾母年老心重，不免多想一些。晚间落灯安寝时，鸳鸯捧了一盅安神汤来，贾母略喝了两口便摇了摇头，鸳鸯也不多劝，只拿去桌上温桶里放着。才又转身要伺候贾母安寝，贾母却道：“拿个迎枕来靠着，我再略坐一会子。”

鸳鸯忙从边柜里取出两个漳绒的大靠枕来给贾母垫好了，又给贾母多披上一件衣裳，往外头去吩咐帘值守夜的婆子们几句，才在另一屋里轻手轻脚地自行洗漱。

贾母这会子是不要旁人在跟前伺候的，鸳鸯拿捏好时候，卸了钗环抱着自己的被褥在贾母床下的脚踏上铺好，便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好半日，贾母仍闭着眼，却轻声问道：“你姑老爷是不是知道了之前周瑞家的事了？”鸳鸯一时不语，贾母顿了顿，顾自道：“我想着旁的也没有什么大事过。这周瑞家的……不是寻常丫头婆子，这般行事，可道的就多了。

玉儿性子急了些，却不是个记仇的，了脾气转头就忘了。事情原也就不是什么事情。偏偏……还带到我跟前来请罪来了，这不是蠢？蠢是个性，饶是□□了半辈子，也没见什么长进。这才是挤兑了，为了几朵宫花把掌家太太的陪房给罚了，坐实了玉儿尖刻气的名声。幸好凤丫头是个知事的。

一个府里的事，都不提也就罢了。横竖还要在一起过日子，闹得没脸了如何收场？我是这么想着，却终究有那脑子坏聊。如今看来……恐怕是有风声传出去了。”

鸳鸯给贾母紧了紧披着的衣裳，并不多话，有很多时候主子只需要话，并不需要人答话的。果然，贾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罢了，事已至此……这就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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