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2章（第1页）

大头子有些焦躁，但他也知道冯公公是个难伺候的人，于是紧跟着抱鸡娘娘，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只是心疼灯油钱。前面又见一盏灯，提灯的却是一个家丁，站在一个妇人身边。那妇人穿着要比抱鸡娘娘华彩许多，披着墨蓝色的羽衣，看起来很像抱鸡娘娘怀中的大公鸡。又一个拎着木桶的家丁快步走过来，将半桶水照着一个人的头&ldo;哗啦&rdo;倾倒下来。秦淮河里漂满了死尸，打上来的水又腥又臭，寒气四溢。那个人看上去是个年轻的男人，被冷水激得浑身颤抖。年轻男人身边停着一具破竹席盖着的死尸，尸首尚完好，看上去过世不久。抱鸡娘娘突然停了下来，盯着那个年轻男人。大头子连忙说：&ldo;娘娘，这人不行，你看他的手脚‐‐&rdo;他抬起了风灯。年轻男人的衣衫尚属干净齐整，明显是个讲究人。只是那一双手脚，已经腐烂不堪，白惨惨的骨头从稀碎的血ròu中挑了出来，支棱着像冬日的枯枝。他低垂着头颅，被家丁掐着下巴掀起头来，一块抹布盖上去使劲擦了擦脸。那家丁献媚道：&ldo;夫人，您眼光当真好！是个长得俊的！&rdo;&ldo;啊呀……&rdo;那妇人拿过另一个家丁手中的灯凑上前去，手背滑过年轻男人的面颊，叹息一般地轻吟了一声，连声赞赏道：&ldo;好看好看，是个极品……剁了手脚，还能用。&rdo;年轻男人僵硬地偏过头，正好对着抱鸡娘娘。那双眼睛看似完好，却是失焦的。&ldo;大头子。&rdo;抱鸡娘娘忽然轻声道，&ldo;这个瞎子，多少钱？&rdo;大头子说：&ldo;他卖身是为了葬兄，自己手脚都烂了，眼睛也瞎，也就能卖个一贯钱吧。&rdo;&ldo;一贯钱‐‐&rdo;抱鸡娘娘缓缓念着这三个字，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ldo;哟，是张翠娥。&rdo;羽衣夫人瞧见了抱鸡娘娘，脸上露出了一个居高临下的笑。&ldo;毓夫人。&rdo;张翠娥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怀中的鸡突然也打了个鸣。毓夫人掩口大笑：&ldo;这就是你之前那个死郎君？&rdo;鬼市的人都知晓，张翠娥早前在澂州嫁人是为了给郎君冲喜，然而和公鸡拜了堂，郎君便亡故了。后来夫家在战乱中死的死，散的散，她带着大公鸡流落吴王属地，又嫁给了冯公公。每次来鬼市为冯公公办事，她都会抱着这只大公鸡，鬼市上的人便都叫她抱鸡娘娘。张翠娥道：&ldo;是的，这是我的大郎君。&rdo;毓夫人笑得前仰后合：&ldo;真是不要脸的娼‐‐妇。&rdo;张翠娥向着毓夫人举起公鸡的一只翅膀扇了扇，道：&ldo;我家大郎君向您问好，它说您这身衣裳颇好看，当是从它兄弟屁股上拔下来的，看着甚亲切。&rdo;&ldo;低俗！&rdo;毓夫人气得脸上发赤，提着巴掌向张翠娥冲来，被家丁急忙拦住，大头子也赶紧挡在了两人之间。&ldo;毓夫人，您消消气！&rdo;大头子劝告毓夫人，低声在她耳边提醒道：&ldo;冯公公可是吴王宫中要人，您再有钱，可也惹不起啊。&rdo;张翠娥仍未见什么神情变化，温婉地向毓夫人礼了一礼：&ldo;打搅了，毓夫人。&rdo;说着，便要和毓夫人错身而过。正当这时，却只见那年轻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一跃而起，用那腐烂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张翠娥。&ldo;求夫人买我。&rdo;所有人目瞪口呆。张翠娥轻笑了一声，抬起细长的双眸看向毓夫人，&ldo;哟，这‐‐&rdo;毓夫人厉声喝道：&ldo;我买你！你去找她做甚！我可以出两贯钱！&rdo;张翠娥低头对这年轻男子轻笑道：&ldo;跟毓夫人去吧，她出两贯钱。&rdo;年轻男人仰面，面庞俊俏而双目黯淡，他笃定摇头：&ldo;但求夫人买我。&rdo;他颤巍巍抬起一只瘆人的白骨手爪，道：&ldo;夫人若不愿买我，我宁可cha喉而亡。&rdo;毓夫人脸色一白，张翠娥淡笑道：&ldo;毓夫人，您可看到了，不是我要买他，是他非缠着我不可。&rdo;说着，她又低头，神色一冷，语气中竟带了恶毒诅咒：&ldo;买你？你一文钱都不值！&rdo;年轻男人浑身一颤，垂下头去，却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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