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陈树峰带回家一帮狐朋狗友,酒桌上喝红了眼,从包里掏出十几沓钱,炫耀似的拍在桌上。“看清楚了,老子现在有钱了,你们他妈谁也别瞧不起老子。”陈与桓的怀疑几乎落实,他意识到了什么,拽着陈树峰的领子质问:“你哪来这么多钱?你们把我弟弟怎么了?”“还能怎么,那小贱人卖了个好价钱,也不枉费老子养他这么多年……”陈树峰醉的厉害,抱着酒瓶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地自己坦白了真相。话音未落,陈与桓直接掀了桌子,怒意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他的拳头落在陈树峰身上,绝望地嘶吼道:“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你们还是人吗?!”十八岁,陈与桓离开了那个家,只带走了陈最一最喜欢的那只玩具熊。念高中的时候他的成绩一直很拔尖,不出意外的话,是市状元的候选人之一,但他并没有去参加第二天的高考。因为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早一点带着他的弟弟离开那个可怕的家,现在他的弟弟不见了,他的人生被掏空了一半。为了找陈最一,陈与桓放弃了所谓前程,报考了s市的一所警校,因为沈兰芝说,负责交易的人贩子,打款的地址是在s市。很多年后,有记者来刑警队采访,那时候陈与桓已经是重案组的队长,记者问他,为什么要选择警察这个职业,他笑着摇摇头,拒绝了回答。陈与桓不能为曾经那个一腔孤勇的少年说谎,他说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编不出那些记者想听的、报纸版头所需要的内容,关于梦想、传承、职业信仰,一切光荣的伟大的无私的。当年他没有别的选择,为了更方便找到他的弟弟,为了把那两个恶毒的人送进牢狱,他必须做警察。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幸运的是,陈与桓苦苦寻找了两年,终于找到了他的弟弟。陈最一长高了些,还是干净稚气的模样,但好像比两年前更瘦了,躲在他宽大的校服里,更加显得整个人单薄羸弱的吓人。陈与桓离开家前根本没有发现,他的一件校服不见了,如今转念一想,他只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两年前,陈最一是被父母哄骗,说让他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实则是卖给了人贩子,小小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他什么都没带走,唯独从衣柜里拿走了哥哥的校服。就像陈与桓离开家的时候,也只拿走了陈最一的玩具熊。他们没有家,他们生来就只有彼此。陈最一被警方从披着福利院外衣的人贩子据点里救出来后,在疗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他对外界的所有接触都很抗拒,晚上睡觉时,就连一点小声响都能让他陷入崩溃,太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了。陈与桓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进病房探望,陈最一总是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眼神放空,陈与桓给他带了那只旧玩具熊,他就抱着玩具熊放空。他接受了熟悉的玩具熊,但他还是不认得陈与桓。陈与桓试着靠近他,他就下意识抱住头,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全身颤抖着,不断地说:“走开,不要碰我……”还有,“哥哥救我……”陈与桓蹲在他面前,把头靠在他膝盖上,陈最一从强烈抗拒到身体僵硬着接受,到后来慢慢放松,甚至会无意识地用手轻抚着他的头发。他不知道眼前高大的男人为什么每天都要来,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哭的这么狼狈,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就想要安慰这个人。陈与桓握着他的手,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只重复一句话:“别怕,是哥哥。”半个月后,在心理医生的辅助治疗下,陈最一总算清醒了过来,他对陈与桓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陈与桓靠在车门上,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点燃,直到手机的响动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碾灭了最后的烟头,拿出手机,看到陈最一发来的消息。-哥哥的扣子松了,我找护士借了针线盒,帮哥哥缝好了。紧跟着一张照片,拍的是他的衬衫袖扣。离开之前,陈与桓回头看了一眼住院楼的方向,忍不住苦笑。对不住了陈一一,你哥这一次又戒烟失败了。?陈最一很快出院了,陈与桓把他接回家,熬了一锅小米粥,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叫回警局。这回陈最一倒是很听话,踮起脚,在陈与桓的唇上亲了一下,说:“哥哥注意安全。”陈与桓没忍住,把人压在玄关处吻了个够本,末了还咬着他的下唇问:“宝宝,等这个案子办完,我休个婚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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