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柔恩这一嗓子,整个场子都惊住了,多小静诧异地盯着台上,小姑娘唱得好,不是她调门起得高、嗓子喊得亮,而是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仿佛她踏在那儿就是角儿,这是经过场面、一场场淬出来的,从这一句“好奴才”,她就窥见了如意洲的实力。
锣鼓点走起,引出一段西皮导板,陈柔恩沉稳力,声势更上一层楼“见包拯怒火满胸——膛!”
漂亮!台底下炸了,压轴级别的开场,小朋友们纷纷关掉游戏放下零食,开录像,满剧场全是手机屏幕。
导板转快板,陈柔恩把着节奏,玩儿一样“骂声忘恩负义郎,我命包勉长亭往,与你饯行表心肠,谁知道你把那良心丧,害死我儿在异乡!”
张雷也是万里挑一的嗓子,接得住她“包勉他初任萧山县,贪赃枉法似虎狼!叔侄之情何曾忘,怎奈这王法条条……”
“你昧了天良!”陈柔恩一喉咙捅过去,真有点打擂台的意思,“国法今在你手掌,从轻落又何妨!”
他们俩你来我往,珠联璧合旗鼓相当,短短十分钟的戏,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真真当得起酣畅淋漓四个字。
在一片叫好声中,他们联袂下台,下一折是生旦戏,应笑侬要用自己的琴师,临上场给时阔亭递眼色“给我起平时和宝处的调儿。”
“是不是有点高?”时阔亭低声问。
“宝处是男的都不嫌高,”应笑侬挽起袖子,露出水葱似的胳膊,仿铁镜公主的旗装,“她一个女的,高什么?”
“人家是女老生,”时阔亭实话实说,“唱高了没法听了。”
“你是哪边的,”应笑侬横他一眼,“戏台子上哪有那么多说法,行就活,不行就死,谁管她是哪门哪路!”
说着,他抽张纸巾当帕子,婀娜上台,下头一看是这么俊一个“格格”,都嗨了,吹着口哨喊姐姐,应笑侬给大伙福了福身儿,含笑朝多小静一抖手,驸马爷迈着方步也上来,朝台下鞠一躬,准备开戏。
“呀——”应笑侬轻讶,如水的目光一转,进西皮流水,“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
胡琴一起,多小静就听出调门高了,应笑侬唱旦角用小嗓,多高都不怕,她唱老生用真嗓,还不能露出女音,就有些为难,但她死要面子,不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降调,强撑着重重一叹“公主啊!”她卯足了气,进快板,“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忘不了贤公主恩重如山!”
接下来就是经典的生旦对啃,生唱“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旦就唱“讲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旦唱“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生便唱“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总之怎么呛怎么来,让应笑侬和多小静一演,火药味儿更足了。
应笑侬不是个善茬儿,不光起得高,还越唱越快,他的本事在那儿,倒着唱都不怕,时阔亭注意着多小静的嗓子,不免替她捏了把汗。
果然,唱到“宋营虽然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她就不行了,气息明显变短,声音也薄了,精疲力竭的,被应笑侬赶了个半死。
应笑侬扬起帕子,一个泼辣的笑,冲着她“你到后宫巧改扮,盗来令箭你好过关!”
多小静知道他是故意整自己,但人在台上,就是死也得挺住“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本宫喜心间,”她面露“喜”色,正身对着台下,目光所及处恰是宝绽扬起的脸,“站立宫门——”
后边就是“叫小番”,宝绽直盯着她,觉得她恐怕上不去,但暗暗的,又佩服她,一个女老生,嗓子的宽度、厚度、底气都不如男人,她却没找一个借口,没露一点难色,尽着自己的全力,憋得脸都紫了
“叫——”来了,她瞪起一双凤眼,对着一帮戏校的孩子,满扎满打毫不敷衍,一嗓子通天,“小番!”
她上去了,不光上去了,还带着老生的腔儿,“好!”宝绽腾地站起来,实实在在给了个彩儿,他们是对手,也是同行,见到对方身上的光彩就免不了惺惺相惜,多小静能在市剧团挣下一份名气,绝不是浪得虚名。
她满头大汗,下台时甚至有些踉跄,应笑侬从后头扶了她一把“对不住,”他说戏文里的词儿,“各为其主,兵不厌诈。”
多小静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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