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燕绥一边吻着文臻一边往己方阵营退去,潘航等人上来接应,文臻搂着燕绥的脖子,轻声道:“想我吗?”
“也没有很想。就是每一天都睡不着。”
“我也没有很想,就是每一天都梦见你。”
两人相视一笑,燕绥问:“药哪来的?”
方才文臻吃药诈死,他一霎也是震惊的,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文臻不会当着他的面自杀。
唐羡之会在那一霎间相信,是因为他内心认为文臻燕绥情谊深厚,文臻会因为不愿成为拖累而自戕,但燕绥却更了解文臻一些,正因为不愿伤害他,所以文臻才会在任何艰难局势下为了他努力挣扎。
这般便想到镜花洞的奇门药,正是镜花洞名字的由来,将往事都付于水月镜花,从此人生或可重来。
他的师门和镜花洞关系深厚,自也有相应的解药,就算没有解药也没什么,三日后自醒。
他却等不及。
果然文臻道:“兰旖给的,说是贺我们的结缡之喜,不是,结婚贺礼送这么个药她是几个意思?”
“管她什么意思,反正你不会理会她的意思。这冰雪白痴这回倒做了一件像样的事。”
文臻却没心情和他再斗嘴,将头埋在他怀中,燕绥要把她抠出来,文臻梗着脖子,燕绥又不能真用力,几番失败之下无奈地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文臻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我没照顾好娘娘……我……我甚至没能留住她的骨灰,现在林帅想必已经收到骨灰了……我真是不敢想……”
燕绥抚了抚她的发,他的眼神远远地越过城墙,越过阡陌纵横的大街和洁白的汉白玉广场,落在那座华美的牢笼上,晨曦的清光洒落万千屋脊,从此却再也照不亮那方宫宇。
那处他期待过、伤心过、离开过、又最终选择忘记的宫阙。
那处虽无快乐予他,却也一生不可忘怀的宫阙。
二十余载母子缘分,在那个深夜铁牢中才堪堪开始,却也在那个深夜铁牢中就草草结束,临终她挥剑决然,如她惯来那般骄傲,不屑解释,没有遗言。
他愿他只记得那夜混杂血腥气息的拥抱,和那一滴落在他脖颈上的湿润,此生母子缘浅,来生愿彼此放开。
淡薄的晨曦光芒流转,似映他眼底晶光一闪,但转瞬即逝。
他的手温暖地盖在文臻头上,语声平静:“娘娘这一生太累太苦,如今也算解脱。这不是你的错。蛋糕儿,我只愿意你开心快活。”
文臻慢慢抬起头:“老天委实欠了她的……”
“她又何尝没有相欠别人?不过都是命罢了。她是潇洒人,便让她潇洒地走吧。”燕绥轻声道,“我只想着她在你面前决然自尽,那一刻你该是多么震惊而痛苦。”
文臻心头一颤,想着这样细腻的话以往便是以他的骄傲,也不太可能说出口,此刻听着,只觉得百感交集,燕绥本也该是这长天潇洒的飞龙,却最终为她停留世间,为这他所不喜的一切苦斗。
只有她是有福的。
这么一想便又觉得酸楚,抱紧了他的腰,燕绥又道:“至于林帅那里……所以我们必得尽快下天京,安定局势,才能赶紧回援青州。我担心西番可能还会作妖。”
文臻便点头,此时众人才都围了上来,文臻转眼看阵营里,潘航闻近檀凤翩翩乃至寒鸦都在,唯独少了一人。
再一转眼,也是一身缟素的周沅芷,在人群的簇拥中,含泪看她。
文臻瞬间眼底也涌上泪花,上前将她抱住,两人头碰着头哽咽一阵,但周沅芷随即便挣开她,伸手抚了抚腹部,轻声道:“小臻,听说你又有了,恭喜你……也恭喜我。”
文臻骇然盯着她的肚子,良久,含着泪花笑起。
她道:“真好。”
……
城头上紧急地整军备战,将领们焦灼地劝陛下回去疗伤休息,唐羡之却不理会,只包扎了伤口,用披风遮住了鲜血淋漓的长袍,慢慢在城头上坐下,展开了那一卷卷轴。
那是他当初留给文臻,让她写下心愿的册子。
当年他和她曾说起,自己幼年用小册子写心声以邀宠的手段。后来自己也留了册子给她,原只是心意馈赠,并没有指望她真的去写,毕竟这许多年,渐行渐远。
卷轴展开,他原以为会看见一片全新的墨迹,却不想最上头的字迹,明显有了年份。
x月x日,晴
这一行不能算日记,只能算个记录,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见唐羡之的日子。
虽然现在已经和燕绥暗通款曲,但是人对于某些深刻的印象,那美好真是难以忘怀。
那一日隔着溪水看唐羡之,曾以为见着了谪落山间的仙子,是何等的清透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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