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越发生气:“太医说了,你这手再冻下去便不用要了!”
“是。”他没有旁的话可说。
“你非要与朕置气吗!”
“并非置气,只是圣旨不可违,而草民之心也不能退,只好领命受罚。”
皇帝走近几步,指着他骂:“你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脸,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想你八岁便会骑射,十岁便熟读四书五经,可现如今呢?与你同般年岁的早已成家立业,你却整日游手好闲,偏要作茧自缚自甘苦吃!你到底要做何!”
他缓缓答:“我心甘情愿,亦乐在其中,不觉得苦。”
“好!好!”皇帝来回踱步几趟,怒骂,“你从前不是非要出家为僧?朕今日成全你,即日起你便给朕去寒英阁去诵经念佛,无召不得外出!”
寒英阁远离后宫和宫门,在皇宫偏角处,还未修缮完成,又小又简陋,这跟幽禁了没什么区别。
内侍悄悄看皇帝,又悄悄看看萧青棠,不知该不该劝。
萧青棠倒好,不紧不慢叩首:“谢主隆恩。”
皇帝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来,侧着身脸沉着,未回头看。
萧青棠也未再说什么,慢慢起身,静静朝外走去。
天晴了,檐上的积雪融化,滴滴答答往下掉冷水,风一吹,刺骨得冷,仿佛要将他脸上刚愈合的冻疮再吹裂。
他微微低头,顶着风,头也不回,大步往孤静的宫道上走去。
-
初夏,寒英阁巴掌大的小院里的玉兰花开了,开得已不能再开,过于成熟的一苞忽然坠落,轻轻砸在萧青棠脚前。
他盯着地上的花看了一会儿,将手中的扫帚靠在花树上,弯身捡起那一大朵花,轻轻放在凳上箩筐里,拿着扫帚继续清扫破旧的石板地面。
“师父,用膳了。”内侍轻扣宫门,将食盒从厚重宫门上的小门递进去。
萧青棠接过食盒,放在一旁的地上,端起食盒里的饭碗,却未动筷。
他盯着碗里的素菜看了一会儿,问:“我夫人如何了?”
“师父,陛下说了,出家之人应忘却前尘,不问俗事,您早没什么夫人了,也不该再过问。”
是,他早剃了发,着了僧衣,只是还未点戒印,除了心中并不虔诚,与真的和尚无有二致。
可这样的对话每日都要上演一回,他照问,上了锁的宫门外的内侍照答。
他没再说什么,吃完饭将食盒递出去,接着清扫破旧的地面。
直至每个屋里扫完,他将框里的玉兰花护送回屋中,打开破旧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手缝的册子,小心翼翼将玉兰花夹在空白的书页中。
他想,溶宝应当会喜欢。
其实他并不喜欢肉麻的话,也不喜向人表露感情,只有在姜溶跟前时才说得出口,让他写下来,他实在做不到。
但他见到什么好看的树叶、花卉、石头会捡回来,收起来,他想,她会喜欢。
收集不起来的,他也只能略写上一两句,比如:某日,墙边察觉一窝蚂蚁,蚂蚁顺着墙爬出去了,搬了个虫子回来。
他翻着书页,将从前收集的树叶花草又看一遍,放册子去桌角,拿出佛经誊抄。
这是他的任务,每三日要上交一回,三藏十二部他已抄完好几遍。
抄写佛经时或许是他最虔诚时候,他的念头只有一个,保佑吾妻姜溶平安喜乐。或许是也是最不虔诚的时候,出家人,不问俗事,没有妻子。
这样不虔诚的时刻,几乎占据他整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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