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傅家宅院里头一回有这样的喜事,大白天的抬着棺材进门,刺耳的唢呐声把自家人都吓跑了。
之之说完就给岚岚使眼色,我愣了下,怀里抱着的孩子好奇的探头,听着声音慢慢近了、我才回过神儿来,赶紧先让岚岚带舟止去最近的院子里洗手。
孩子的身影刚消失不见,棺材就抬到眼前了,差点撞到我,之之连忙拉我一把,棺材擦着肩膀过去,之之恼了,当即就要冲上去抓人,被我拦下。
我侧着身看,棺材之后还有好些个人影,迎面就赶来一个惨白的颜料抹脸、赤红颜料涂腮的媒婆打扮人拦下,“人”躬了躬身:“大小姐,封先生,抬寿材的人脑子昏,从昨晚上忙到现在,一时不小心,还请小姐别怪罪。”媒婆低着头机械道,口红太重,我瞧着他隐隐的笑都在冒血似的。
“是脑子昏又不是瞎了!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你们也敢说没看见?还是谁指使,专门给人找不痛快呢!”之之怼了句,我又拉着把他带到身后。
媒婆再次躬身,深表歉意,但表情就是僵硬的渗人:“我也是怕吓着小姐、才找了这么个说辞,小姐若不信我也只能说实话了,这是配阴婚的喜棺,规划了路线就不能停的,前头不管是谁也得撞一下,不过大家伙都把握着分寸不会出事,小姐勿怪,只是小姐怎么这种时候出来撞晦气?家里上下都通知了的,闭门闭户,不出异响。”
我又回头看之之,他也是一脸疑惑且烦躁:“什么时候说了,我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你们抬个棺材回来,我还稀奇呢,这里面装的谁啊?给谁配阴婚呢?”
谁料媒婆才是心里问号呢,皱着眉头,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我和之之中间转了几圈又俯身:“阴婚是家中长辈安排的,为周管家毕竟有点名声,如今意外去世,对外也得有个说辞,我们傅家没亏待,虽说阴婚是旧俗,可家里不是没有过,他还担着个女婿的称呢,云嫣小姐要再婚,他在地下也不能空看,想来是吓人了点,所以长辈思虑一番,觉着规划的路线不经过您的院子,就不多说了,省得您伤心,事儿匆匆办了就得了,至于这里头的人,自然是周管家的新媳妇、董嘉荫了。”
“谁?!”我心口一颤,浑身都凉下来。
媒婆面无表情:“董嘉荫,昨晚上意外去世了,鉴定说是吓死的,也难怪,昨天出了那么多事,但凡是个多心的都不会好过,只是这位太过了点,二爷就吩咐、干脆一块儿葬了算了,他们活着还是熟识呢,地下做个伴,既不枉这一生,也办场喜事给二太太冲喜。”
董嘉荫胆子是小点,但她是能鼓足勇气上宜枫院给太太下毒的主使,出了事哪就这么严重了?想来内里是不可说的秘闻了,我正要多问,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下,回头看见是小叔,一瞬间仿若大梦初醒。
“时时?你怎么跑出来了。”小叔往我身后看一眼,皱了皱眉头又拉上我手腕:“赶紧回去。”
“我……”欲言又止后又是满心的空寂,有些话我也想问小叔,偏偏一回头媒婆就不见了,我也只好带之之又叫上岚岚和舟止一起回家。
堂屋煮了今年山上的新茶,味道闻着是好,喝到嘴里就全是让人呕吐的滋味,我品两口就放下了,此时我和小叔正在板壁前的俩主位上,之之在右边客位位,第二个空着,后头岚岚他们顺着一溜坐,裴叔回来坐了左边第二个位子,说是已经派人去把澄澄叫来,孩子们也都带到后院玩了,小叔面色凝重,他一向不把澄澄当回事的,今天却非要等着他来才张口。
澄澄来了,一大早还觉得莫名其妙呢,悄悄打了个哈欠坐在左边第一,沈岐林到之之后头坐下,各自包含一种对工作和当牛马的厌恶,被小叔迎面送上来一句:“看看你们这样子,得了,懒得说,总之今晚上收拾的像个样,有场婚礼等着呢,你们当舅舅的好歹疼过一场,外客要来,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得去道贺。”
澄澄无奈的叹了口气,差点就翻白眼了:“什么婚礼?董嘉荫和周林颂那个棺材对对碰的婚礼?我可没兴趣,我跟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谁是他舅舅。”
他被我使了眼色后才稍稍收敛,坐直了喝茶,而小叔面上阴云未散,没生气,只是长长的一声叹:“要真只是他们两个倒好了,偏偏两个死人是正午拜堂下葬的,两个活人的礼要在夜半呢,昨晚上在祠堂、耆老们已商量好了处罚方案,周林颂主使处死,董嘉荫畏罪自杀,剩余的便送回声华庭关禁闭,但二太太身体虚弱,不能没有喜事给她欢愉,云嫣受牵连又守了寡,作为家中小姐不能无人照看侍奉,就定了你生日和老大忌日的后一天,把她许给她现下的掌事米子氓,从西南院分了牡丹亭给他们夫妻两个住,婚礼过下午六点以后办。”
“啊?那会儿周林颂头七都还没过……”澄澄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惊愕,目光移向我,我更呆滞了,哪有这样的?阴阳分隔还要逼迫另嫁另娶?
之之受不住、直接开口:“哪有这么恶心人的,犯了错罚幽禁不就完了么,还不够啊?傅云嫣才刚当着众人的面专门跟米子氓起内讧,按头结了婚关在一个院子里能好么?”
我为董嘉荫和周林颂的事就够震撼了,等待云嫣的却还有生不如死,她是我正经培养过的、没法不心疼,我也刚看望过云谨,这会儿就满心是他们的好处,想来当初、说是他利用我,可若没有他跟写哥相识,告诉写哥那么多老宅内里的肮赃,写哥也不能替我筹谋许多事情,我早死了,这种时候还能记恨什么?当即拉着小叔的胳膊:“傅家犯什么错也没有这样罚的吧?”
小叔再次叹气,拍了拍我的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偏偏这回劝不了,主意还真不是老二出的,时时,你就别管了,其实许他们结婚能逼迫,真不想过日子咱们也不能绑着,也就、也就拜堂的时候最恶心。”
我刚要再说,又被裴叔打断:“牡丹亭在西南院最边角,锁了也方便,但声华庭我会留着的,事儿一办完就把云谨的牌位移进去,现在利利索索的罚了还能止住家里流言蜚语,省的过两天云谨的脸也被他们丢完了。”
我没话了,阴婚的事二叔不叫说给我听、不想要我的求情,小叔说给我也断我后路,都晓得我会心软,非要把事做的这么绝,我沉凝许久,最终也只能点头认同,只希望家里的晦气真不会沾到云谨的好……
小叔没坐一会儿就走了,我回屋换了衣服又休息,孩子们已经跑回来,等我再出门时,澄澄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从内向外迸出笑意,怀里抱着苓苓和蕴蕴学加减法,姑娘太小,念念数字就不错了,这会儿学这个实在听不懂,掰着手指头才能算,他也乐意耗费时间,漾漾则在另一张桌上悄悄练字,今今一会儿给他端点吃的说说话,也还算有意思,其余舟意和舟止应该去了二房,再大一点的就有老师教了,这会儿天凉快、或许在打高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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