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巡总是动不动的就来这么一下,周行朗是已经习惯,可还是不适应,哪怕关了灯,他也没办法把路巡当成女人,没办法从容地接纳他这样,周行朗不想说重话,也不想伤害他,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平衡。
“路哥,”他头向后歪,躲过去了,变了个话题,“你身上怎么那么多纹身。”
一般人搞纹身,弄个花臂差不多了,路巡身上有很多,虽然不是密密麻麻的程度,但也几乎不剩下多少干净的皮肤。周行朗没仔细看过,不过五花八门的图案都有。
他小腿有一只长得很邪恶的、只剩骨头的乌鸦,脚踝却纹了一只相当可爱的梅花鹿,就周行朗看见的,他肩膀一只虎头,背上纹的是一幅壁画作品,胳膊上甚至有一个希斯莱杰扮演的小丑形象。
路巡说“有些是随便纹的,有些是有意义的。”
“纹身痛吗?”周行朗不太理解。
“看每个人的痛感,我纹的时候不痛,你纹的时候是疼哭了的。”
“什么?”周行朗直接坐起来了,吃惊道,“我身上也有纹身,在哪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路巡伸出手臂,绕到他的腰后,摸了一个位置道“在这儿,很小一个,图案是你自己画的,很简单的一个图。”
被他冷不丁捏了一下痒痒肉,周行朗扭着躲开了,伸手去开灯“我怎么不知道呢。”他拼命扭头想去看,可是那个部位,是他看不见的。
除非用镜子。
而周行朗平日在镜子面前欣赏自己,也至多是看看正面,从来不会去观察自己的后背和屁股长得怎么样。
“你快拿个镜子给我,我看看。”他自己也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说,“是纹在痣那里的吗?”
他记得自己后腰上,有一颗拇指大小的浅褐色胎记。
路巡卷起他的上衣,打开手机拍了一张。
是一条流动的曲线,或者说一条河,周行朗好奇地摸了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纹这样一个东西,看起来还怪好看的。路巡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点着他纹身那一块的皮肤,光滑得叫人爱不释手“你以前说,这条河是家乡的河,你的家就住在这条河的旁边。”
周行朗的表情微微一变,他看不见,只能用手去触碰,那一块的皮肤和其他部位的触感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可摸着,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灼痛感,身上还在冷。
把衣服放下去,路巡再次关灯,让他睡觉。
周行朗一言不地躺了下去,还是离得远远的,路巡感觉到了,他在抖,于是出声“要我抱你吗?”
“不用。”周行朗默默地捏紧了枕头角。
“行朗,”路巡轻声叫他的名字,他的嗓音在黑暗里显得更有磁性,“如果你累了,冷了,都可以躲进我的怀里,虽然我是个残疾人,我只有一条腿,可是足以保护你。”
说着,路巡伸手摸到了自己光滑的截肢面上,有个切口,内置的是神经传导器,像骨头一样埋进肉里,支出来一小块,安装义肢时可以很轻松地对接。
“保护”这个词,狠狠地戳在周行朗的心脏上,他闭着眼睛,唯一能想起来的记忆片段浮现在脑海中,火光冲天,消防员还没来,路巡就冲进去了。
“路哥,我能问个问题吗?”时间已经很晚了,可周行朗还是睡不着,他翻了个身,“你为什么不要命也要救我?”
路巡平淡地回答“因为爱你,那时候想不了那么多,我不想你死。”
“就这么爱吗?”周行朗睁开眼睛,模糊地看清他的轮廓,他想,如果换成自己,只有特别特别爱,特别特别重要的人,他才有可能会冲进火场救人。
“爱。”路巡只吐出了一个字。
周行朗跟着就沉默了,心里跟堵着什么似的,他一开始迫切想要离婚,可是路巡……太好了。
“你知道吗,以前也有人用生命去保护我,我以前跟你讲过这件事没有?”
路巡说“你爸爸?”
“我爸爸也是。”周天跃告诉他,周庆松因为他受了欺负,所以去找人麻烦,最后被打断腿,现在都留有后遗症,走路是瘸的。
他听见的时候就在想,他之所以会跟路巡结婚,是因为路巡像爸爸那样在保护他。
“我爸爸有个弟弟,就只有那一个弟弟。”周行朗说了个开头,在黑暗里去捕捉他的眼睛,“我有跟你说过吗?”
路巡应了一声“你提过。”
以前他并不懂周行朗为什么纹这个团,还以为只是一种思乡的情怀,刚才看了周行朗过去的资料,才知道原因。
或许是想要把痛铭记在身体上。
周行朗说“我从小就很喜欢他,他喜欢带我玩,给我零花钱,给我买吃的,买玩具,他还考上了北大……”
暑假时,周行朗的三爸周庆军回老家,年仅八岁的周行朗贪玩,下河抓螃蟹的时候,不小心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是周庆军现了他,然后跳下去救他,结果把自己搭了上去。
这件事是周行朗对孩提时记忆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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