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101章 来者（第1页）

瑞尔斯南，不，现在应该是雷利克，他躺在有许多缝补痕迹却异常整洁的单薄被子上，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仅仅三人借由强大魔兽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公爵府，击溃了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家伙迫害平民建立起来的自尊，碾碎了王城的大人物们以他族鲜血为基石幻想出来的永生之梦，最后还用一场血腥又华丽的‘演出’迎接公爵派系的覆灭。

不要说去计划实施，从这些事中随意挑选出一件，都是雷利克连幻想都不曾有过的天方夜谭，所以在它们于短短一夜之间依次呈现在眼前并最终完美谢幕的时候，这个曾经闻名于王城的前杀手同时受到了感官与灵魂上的巨大冲击。

但比起这些，最让雷利克感到震撼的是，在向公爵府外聚集的人们表明身份主动揽下所有‘罪责’后，自己这个已经不剩多少利用价值却知晓几乎所有内幕的‘蝼蚁’，竟然没有被拿命青年顺手埋葬在庞大的废墟中。

那位被自己称作‘老爷’的青年是不喜欢张扬的那类存在，他肯定不会想让昨晚那‘灾祸’的真相有哪怕一丝被泄露出去的可能，所以不加限制的放任自己这样一个得知计划全貌的外人活在城中绝对不是最好的选项，至少作为前杀手的自己是这么想的。

可青年却偏偏选择了这种难以预测结果的做法。

尽管看起来非常年轻，但他不是会把所有筹码都压在最为牢固同时也最为脆弱的‘信任’上的那种幼稚小鬼，一定是做好了能全身而退的准备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即使是这样，愿意相信自己的这份决定还是像阳光一样，让一直在勾心斗角中成长的雷利克自公爵府后再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抽出垫在脑袋下方的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自然的用之前花了很长时间刻意压制速度，现在已经完全习惯的迟缓动作坐起身体走到门口之后，在还没有变得燥热的阳光中，朝着吃完早饭便因为好奇聚集在某个房间外面扒住窗子偷看的小鬼们走去。

那个房间里面的是自己在公爵府一时冲动救下的两人。

刚刚从王城回来时青年似乎有很急切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将他们三个在城外放下便离开了，这也让雷利克在‘如何不被怀疑的情况下带着两人进城’这件事情上烦恼了好一段时间，好在他以前经常和老兵一起‘捡’了许多脏兮兮的小鬼回来，因此在给两人涂上泥巴通过城门的时候，习以为常的守卫们并没有进行例行检查之外的过多刁难。

回到那座熟悉小院的时候，雷利克示意那对男女坐在院子里那使用了很久却依旧坚固的厚实小凳上，然后背对快速向着‘新成员’围过去叽叽喳喳的小鬼们，熟练的围上破旧但很干净的围裙，煮起了将大米、豆子、各种蔬菜块、细碎的干肉沫和一点点盐搅拌在一起的粥。

过了大概半小时，这个此时造型和家庭主妇差不多的前杀手，将几天前储存下来的干硬面包蒸软并切成适合那些小鬼们食用的大小，接着拿起锅里的勺子尝了一口砸了砸嘴：虽然味道还远远比不上老爷，但比起刚开始烹饪的时候要好太多了。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把热气腾腾的面包和粥按照每个人的食量摆放在已经缺了一块的大木桌上之后，雷利克转头发出了开饭的声音，看着那些跑来坐在桌旁的孩子明明被烫到不断呼气却依旧不愿放缓把食物填进嘴巴的速度，这名前杀手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明明曾经以极高的待遇被聘请到公爵府任职时有着数不尽的金钱和女人，可雷利克却觉得现在被当作‘替罪羊’暂时保下性命，每天只能吃着粗糙的食物还要照顾吵闹小孩子的生活更加舒适，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是那种对苦难感到兴奋的异教徒。

想到这里，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因为自己有些荒唐的调侃嗤笑了一下，他非常清楚尽管在座这边缘城市中的生活比起自己还是听命于公爵的杀手时相当简陋，但内心的舒适程度不是那每天都要担心自己的脑袋，奢华却连一夜安眠都没有的日子可以相比的。

叮嘱像野兽一样吞下食物的小鬼们不要在饭桌上胡闹之后，雷利克端起锅子走到了除了还留有呼吸外和人偶没有任何区别的两人身边，因为没有多余的餐具，他只好擦了擦自己那只已经有些开裂的木碗，盛满混合着各种食材的粥递到他们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在公爵府受到了残忍对待的原因，自救下时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两人像是仅凭魔力行动，毫无感情的哥雷姆一般把手伸进冒着热气的粥中，毫不在意的手将那流体的食物捧到嘴边，准备将它一口吞下。

见到两人这样的动作，雷利克急忙打掉了他们手里的食物，然后迅速地从院子角落拿来一只装着凉水的木桶，不断冲洗那两双已经被烫到通红的手，接着拿出两块很干净的薄布涂抹上有些刺鼻的草药后，轻轻地包裹在他们刚刚被烫伤的地方。

‘没想到比那些小鬼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要难对付啊……’

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这两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痛觉或者是已经完全不会再对疼痛产生反应，这意味着雷利克无法从日常表现来判断他们的身体状况，尽管城门的守卫已经检查过没有传染性的疾病和严重的伤势，但或多或少会对以后的生活带来一些不便。

雷利克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那只有着裂纹的碗，用木质的勺子盛起里面的粥，轻轻吹着以驱散它的热气，最后用自己那完全无法接触热食物的舌尖稍稍试了一下温度，一直到不会让自己被烫出泪水，他才把木勺放到那个‘少年’的嘴边说：

“来，把这个吃下去。”

轻微的咀嚼声中，雷利克用同样的方法也喂给了在旁边的少女，然后在反复确定两人的嘴巴内部没有被烫伤的痕迹之后，他记下了刚刚吹气的力度与次数，就这样让他们吃下了碗里剩余的食物。

轻轻摸了摸他们的头，雷利克准备再一次将那只木碗盛满，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少年’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泪珠，而这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两人的面部很快就布满了不断涌出的泪水。

两人忽然哭起来的原因，曾在公爵府工作过的雷利克多少是清楚一点的，或许是想起了温馨过往，又或许是已经冰封的内心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不管怎样，他由衷的为这对能够从‘物品’变回‘人’的男女感到高兴。

但相对的，这名前杀手也对现在的情况感到束手无策，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两个面无表情流着泪水的‘人偶’，所以只能放下手中简陋的餐具，有些粗暴的揉着曾被当作玩物的两人精心保养过的头发。

这时，身体两边忽然传来了稚嫩的声音：

“哇！雷利克叔叔把大哥哥和大姐姐弄哭了！”

“雷利克叔叔！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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