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和身份证。”我说,“你还吃人民币?你不是吃草吗。”
“带钱和身份证干什么?你不会以为飞机能飞到她家吧!而且你才吃草,我不是兔子!我是杂食的!”水杏没好气地嚷嚷。
我们一路斗着嘴走出学校,水杏拉着我的手躲到监控死角,然后隐去身形,带我飞上天空,飞出城市,又飞过山岭与河水。在她的带领下我们飞得那么快,景物本该都变成黑白线条,然而极佳的视力又让我看一切都明明白白,甚至能看见自己穿过光线后投下的影子被落在身后。
以前飞得这么快的时候,都是我在被追杀;而没有被追杀的时候,我不是慢慢飞过天空,就是迅速瞬移过去,所以我竟然没有细心观察过这样的景象。
它不能被称作常规的美景,但依然有着微缩后特有的精致,和精致被粗暴染开的痛快。我们不经意间追过了风,与它擦肩而过,所以路过的一瞬间,云是静止的——像是水面的浮沫停留在油画纸上,像是火山的热浪定格在喷涌的刹那,所有的精气都藏在肌肉深处,所有的风暴都还在海底沉吟,张力的极致——
像是云里蕴生着雷电,在一切还未发生的前一刻的征兆,力量一触即发前的宁静。
我们在往东方飞。
这我还分得清,时间是下午,太阳正往西,我们一直背对着太阳,所以目的地在东方。但我已经分不清我们飞到了哪里,只是看得出来还没有飞出国界,下方的地面上正是座起伏不大的小山,虽无神峻之姿,却有秀美之态。
水杏带着我缓缓降落在山上。
山上竟然还有一座道观,和这座山一样小小的,白墙青瓦,古旧而无尘埃,坐落在树丛和灌木之间,周围遍生植物,野花盛开,狗尾巴草疯长,堵得这道观的前后左右都没有路。
地面已经有人在等我们。
是个道士。居然是正统的道士,一身白色道袍,白色头冠,即使他没有手持拂尘,还有一张天真得过分的脸,但他中正平和的眼神说明了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虽然他看上去也不算简单。
他微微颔首,于是水杏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把我扔在原地,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个道士不说话。虽然清楚他不会下一秒就抽出一把剑指着我说“速来受死”,但这身两个世界通用的道袍,他长辈般宽容又冷酷的神情,还是让我想起了……嗯,不是我,是原身的师父。
要说有什么感情,那是骗人的。
一共就见过两面的师父能有什么感情?而且他还什么都没教过我,他教的是原身。
我说过,我是在原身筑基的时候穿越过去的,但我肯定没说过我穿过去的时候正赶上筑基成功。那种感觉很是神异,说得浅一点,我觉得唯有武侠小说里“打通任督二脉”的形容能描绘一二那种奇异的畅快.感;说得深一点,那就是种里里外外都为之一振、脱胎换骨般的轻松,一个修士最先有可能接触到天道的机会。
那是我初次发自内心地——毫无缘由,但我就是明白那是什么——理解了“修行”的含义。
而天道的感觉,我形容不出来,或者是冰冷的审视,或者是密切的关注,或者是毫无情绪的引导,但绝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在洞府里筑基成功,呆怔半晌,稀里糊涂地出门,门外是无数修士踩着飞剑掠过的场景。我直接傻在原地,脑子里本该是很清醒的,却被这一幕搅成了浆糊。
然后“师父”传音要我过去,我浑浑噩噩去了,他交给我一个小小的乾坤袋,一把飞剑,给我脑海中打入御剑的法诀,这时候脑子里忽然多了一团意识又把我吓了一跳,随后他就要我跪下听训。
没有这么被喝令过“跪下”的人不知道那种感受。
绝大多数的现代人一辈子恐怕就跪过诸天神佛和死人牌位,除此之外可能跪父母还算是跪得心甘情愿,你们不知道突然被命令向一个陌生人跪下来的心情。
糟透了。愤怒、屈辱,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但是我毕竟不是傻瓜,我知道我要跪的人是“我”的师父,而且这位师父还相当重视“我”,这是能从他长篇累牍的训斥和责备里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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