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城里约了顾琳出来玩。
上高中时我知道她家大致的位置,我给她打过电话后,在她家附近等了几分钟她就出来了。
顾琳带我去逛商场,去她跟她妈妈和妹妹常去的一些店铺。我也只是逛逛,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什么东西,顾琳很体谅我,看破我的窘境而不说破,她也没有买什么。
后来我们随意地坐在街边的台阶上聊天,都扯的是一些各自大学班上的事情,无关紧要的八卦,八竿子打不着的某个男生。
在嘻嘻哈哈中我的心情好多了,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了。
后来我们每次回到老家都要约见,她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性朋友。直到那时候,我才开始学着跟别人交往,学着如何交朋友、如何维持友谊。
那天我从城里回家后,隐约感觉家里氛围不太对,弟弟还没回来,父母两个人没有像以前那样看电视,母亲躺在书房的炕上唉声叹气,父亲斜倚在沙发上。
我进了门之后,她就坐起来冲着我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说:“我去城里玩了一下,出门前我给你说了呀!”
母亲沈秀兰对我的回答非常不满意,她的声音立马抬高了几倍音量,厉声问我:“你跟谁玩的?”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跟我的高中女同学顾琳。”
沈秀兰开骂了:“你个次货,还女同学,现在还长本事了啊,不但会找男人了,还会撒谎了!我让你撒谎!”说着她就从炕上跳下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要扑过来打我。
莫非他们知道我跟王晓峰的事了?
我躲闪了一下,沈秀兰指着我的鼻子尖问:“你放假前去哪里了?今天要是不说实话,你看我打不死你!”
张明德附和道:“放假前我们给你宿舍打电话,你宿舍的一个女生说你去了一个不能告诉我们的地方,去找一个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人,搞得神神秘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我问他,是哪个女生这么说的?父亲说:“操着海河口音那个。你别管是谁,你快说怎么回事情?”
入学时父亲送我上大学去过我们宿舍,见过宿舍的另外三个女生,除了一个海河的说话口音重一些,其他两个普通话都没有口音的。
我就知道是姚春花那个贱人。就因为她喜欢的男生约我一起吃了顿饭她就一直耿耿于怀,平常时不时玩点阴招也就算了,这件事我走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了,还承诺回去请她们吃大餐,我父母打电话就说我去上晚自习还没回来,掩护几天我就回家了嘛。没想到这个贱人这么损呢,一顿大餐也堵不上她那张破嘴。
我心里气的要命,但也没办法,看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必须得说点什么来解释这件事了,怎么说呢?说到一个什么程度呢?
正在我犹犹豫豫之际,母亲又向前逼近一步,看那个样子,我要是不说她就非要打我不可了。
从小到大,沈秀兰对我没有过半分温情,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我跟她是仇人?我是她的什么敌人?现在她的儿子给她带来了那么大的荣耀和脸面,她就更是不把我这个“不争气的次货”放在眼里了。
我本能地要保护自己,不想把跟王晓峰的事那么快就让他们知道,我能想象得到,这颗重磅炸弹一定会让他们喋喋不休地唠叨很久,那份唠叨我真的是受够了。
我说:“我去找顾琳玩了,她是我高中同学,就是我今天一起约着玩的女同学。”
父亲说:“既然放假回来可以一起玩,为什么要跑到人家学校去,火车都经过我们这里了,你都不下车,还跑那么远!”
我告诉自己绷住,决不能招,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些革命烈士在敌人监狱里的画面,我缓了口气说道:“我就想去看看,顾琳说那个学校像是一座博物馆,很大,里面有很多参观的地方。”
正在这时听到张磊的自行车进院门了,我们家的天之骄子回来了。
暑夏的夜里空气闷热,我躺在炕上听着父母的呼噜声久久难以入睡,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我的脑子里烦乱不堪。
在村里人眼里,我们这个家庭非常体面——在城里买了房;我父亲那时候已调到我们读过初中的那所学校当副校长,离家很近,我和弟弟上学时都是步行,父亲骑自行车连十分钟都不用。父亲做事雷厉风行,效率很高,放学回来就帮着母亲下地干活,工作、六亩地的庄稼、以及家里养的成群的猪、鸡样样不耽误;孩子们都很争气,女儿是大学生,虽学校一般,但在我们村也很稀罕了;现在儿子又以市状元的成绩考上了北华,将这种体面拔到了一个巅峰。
村里很多人都羡慕我们家,大人们羡慕我们家有这么争气的两个学有所成的孩子;孩子们羡慕我们家有当副校长的父亲,有城里的房子,住到城里就变成了城里人。
也许只有我才知道这个家庭是多么的贫瘠。当然也有可能是——更准确地说,只有我才是这个家里一无所有的那个人,那些别人眼里的被他们羡慕的东西,其实都与我无关。我的内心荒凉地就像一个乞丐。
风光是他们的,快乐也是他们的。
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我在这个家里时常感觉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也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死”、“离开”这样的念头会像幽灵一样在我的内心深处偷偷闪现。
我依然是不敢死,也不敢脱离这个家庭。我觉得也许那种未知的危险会给我带来更大的痛苦,反正在家里的时间比以前少多了,以后会更少的,以后我要到远远的地方去工作。
孤独的我,将一颗心都系挂在了王晓峰身上。
他一直对我很好,除了在刘鹏出租屋最后那个晚上他的表现有些莫名其妙,让我有一种被吓着了的感觉,其他时候他都很好。
我跟他在一起,才会暂时忘了家里的烦恼,才会有些许的快乐。但有时候又会有另外一些的烦恼困扰我。
我总是要以各种方式来验证或是猜测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到底有多爱。然而这种验证任我怎么抽丝剥茧,却总也得不出一个令我满意的毋庸置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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