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节过后,京师洒了两场透雨,秋风渐起,金谷登场,天已是凉爽下来。年年这时候有两件大事必须要办。一是督促各省收纳粮赋,二是要勾决在狱人犯。第一件也还罢了。这第二件事关国典大政,在园子里处置就显得欠庄重。康熙遂命回驾紫禁城,仍住在养心殿。赶着节气拜了明殿、祭了天坛,白日接见官员,晚间秉烛仔细披阅刑狱奏折,还要不时与太子、上书房臣子参酌,忙得不亦乐乎,到八月上旬,总算将暑热时积压的文案料理完毕。胤祥在户部清理亏欠也颇见成效。由于皇太子带头,以下各位阿哥也都纷纷还钱。只十阿哥胤挤脓儿似地还了一点,下余的说还不起,等发卖了物品再还债。尽管小有梗阻,已是无碍大局。
看看中秋佳节将到,还是年年都有成例可循的。礼部遵旨令大赦天下,凡五十以上老人,皆有月饼、加饭酒赏赐。宫里宫外结彩张灯,扎兔儿爷,蒸出一笼一笼栲栳大的馒头、寿桃,六宫两千余名太监、宫女穿梭儿般出出进进,喜气盈盈地着实折腾了几天。至期,康熙一大早就起来,带了德楞泰、梅秉正、鄂伦岱、刘铁成一干侍卫依次至天穹殿、钟粹宫、钦安殿、斗坛拈香。进了早膳,便到乾清宫接受百官朝贺。这都是官样文章。康熙耐着性子听臣子们歌功颂德,念完了《万寿无疆赋》,又是什么“河清海晏”,还有什么“黄童白叟永享盛世承平之福”,又赐了宴,足足弄了两个半时辰总算了当。
进了晚膳,略歇片刻,便见李德全带着养心殿七十多名苏拉太监、宫女进来,唿嗵唿嗵就跪了一大片。李德全笑嘻嘻说道:“今个儿好日子,晴得一丝云没得。月爷儿刚起来,的溜溜儿圆,真叫人越看越爱!太子爷、阿哥们和宫里贵主儿们都在御花园侍候着了。万岁爷略歇歇,就该更衣进去了。”这李德全自在三河县挨了郭琇的板子,变得异常地谨慎小心。其时六宫老总管太监张万强已经谢世,李德全便补了个副都总管,虽是有权,却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敢风毛乍翅儿了。他一边侍候康熙换衣裳,口中笑道:“方才鄂伦岱叫奴才请旨,有的阿哥想把皇孙也带进来,不知万岁爷……”
“不用了。”康熙想了想,说道,“一百多个皇孙,大的十七八岁,小的才几个月,加上公主、郡主、格格、乳母、丫头、老婆子也跟进来,少说也得一千多人,朕是赏月呢,还是听他们吵叫?”李德全一笑没言语。皇家规矩不同庶民,若在民间殷实人家,人再多,老爷子也要把家人叫齐了——和合团圆度中秋嘛!但他却不知康熙心思,有几个皇孙正在出痘儿,都叫来怕染上了麻疹;有的叫有的不叫,又怕厚此薄彼要生出闲话,所以索性都不叫。李德全为康熙穿戴齐整,便高声叫道:“乘舆侍候,万岁爷——启驾了!”
酉末时牌,康熙的乘舆抬进了御花园。因系大会六宫,除了当值守宫留下三分之一,所有太监早就跟着各自主子赶来迎驾侍候。各宫有头脸的头目在园内照应,余下的都按班次在园外跪接。听得圣驾往临,静鞭三声,乐止鼓歇,康熙皇帝笑容满面款步而入。但见园中彩绸结棚,五色迷乱,宫灯装点,火树银花,说不尽的华贵风流。东面一带以贵妃钮钴禄氏为首,挨次是蕙妃纳兰氏、荣妃马佳氏、德妃乌雅氏、宜妃郭络罗氏、成妃戴佳氏、定妃万琉哈氏、密妃王氏、勤妃陈氏、襄妃高氏,还有几十个尚未生育过皇子的,如陈氏、郑氏、色赫图氏、石氏,以及答应、常在……各依品级服色垂手而立。未嫁的二十一个公主则都站在钮钴禄氏身后。西边一溜以胤礽为首,阿哥们按长幼分序站着胤禔、胤祉、胤禛、胤祺、胤祚、胤祐、胤禩、胤禟、胤禌、胤祹、胤祥、胤、胤禑、胤禄、胤礼……大的已三十五六,小的尚在总角幼龄,后头站着二百余名有职分的执事太监,济济一堂。女的人人花枝招展,男的个个潇洒倜傥,煞是雍穆和谐。见康熙进来,太子胤礽向前一步下跪行礼,叩头道:“儿臣胤礽率诸皇兄皇弟,及后宫各位母妃,谨拜皇上万岁!”
“罢了吧!”康熙笑着用手虚扶一下,说道,“今儿是家宴,合家团圆取乐儿,不用这些虚套了。往年这时分,朕赐筵群臣,他们虽说享了君恩,却难与家人欢聚。今年都叫他们回去,大家各得其乐,岂不甚好?”众人都躬身领命无话,只宜妃郭络罗氏生男孩最多,一向比别人爱出尖儿,一边随班起身,一边笑道:“主子这就叫体天格物,善知人心!不但我们,就连外头大臣们一家老小,也都同沾雨露之恩了!”
此时风清气爽,碧澄澄的天空高悬一轮皎洁的明月。摆在拜月台上的法器、供果,琳琅满目,香烟飘渺。
康熙步上月台,脸色变得严肃而庄重,在银盆里盥了手,良久,举手一揖,静静望着昊天海月,虔诚致祷:“夫人生一世,事功易,成功难;成功易,终功难;善于始者必慎于终,此乃玄烨心中事。自古无完人,朕愿减寿填缺,玉成无瑕之璧,惟上苍默察朕心,庇之佑之,伏惟尚飨!”众人鸦雀无声,正体味着康熙的祷词。康熙退后一步又是恭肃三揖,回过身来,笑道:“拜月已了,大家入席随便赏月吧!七岁以下阿哥都随各自母亲入座——照料好了,不要进得太多!”
膳食早摆好了,共是三十桌,错错落落散处园子里。康熙的首席就摆在月台下,入席瞧时,中间一个五福盘,摆着鸭子火熏白菜、燕窝鸭丝如意、五香内烧狍肉攒盘、丹桂汤、羊肚片四周夹着珐琅碟子小菜,旁边摆满了桂花糖馅月饼、小馒头、饽饽、面桃,还有西瓜、哈密瓜、葡萄、荔枝等干鲜果品。
“今年夏天,难为你差使办得好。”康熙回头笑着对胤礽道,“虽说户部是由老十三办理,也亏了你督责老四他们全力去做,不像往年那样儿疲软,朕心里很是欣慰。”胤礽忙谦逊谢道:“儿臣有何德能?全仗父皇维持!”康熙回头叫过德楞泰,吩咐道:“侍卫们也不必拘礼,挨着朕下首坐——传旨御膳房,抬一桌席面到毓庆宫,赏皇太子妃石氏!”
当下众人见康熙举著,也才跟着进膳。满园清辉,只听杯盘微微作响,一声语笑不闻。康熙知道因自己在场,大家受拘束,遂笑道:“早知你们这样拘泥,朕还不如和大臣们一起呢!谁有笑话,讲讲朕听,能逗得朕乐了,有赏!”
胤礽虽不长于此,少不得率先承欢!思量半日方笑道:“前儿听人家说了个故事儿,却是本朝实事。去年罢官的夏器通,在任上判案。姓王的杀了姓尹的,人犯捉拿归案。夏器通看完案由,拍案大骂姓王的说:‘夫者乾道,妇者坤道,合于天理,载于纲常!人家好好夫妻,你凭什么杀了人家丈夫,拆散了,叫人家守寡?现在我把姓尹的妻子判给你,偏叫你的妻子也尝尝守寡的滋味!’”康熙怔着,听了半日,回过味来,不禁失声大笑道:“这人是明珠引见的。朕当时就瞧着不地道,谁想他还能想出如此妙判,还是个进士底子——讲得好!把朕题过字的湘妃竹扇取一把赏给太子!”
“儿臣也讲一个!”挨在康熙下一桌的皇长子胤禔,是明珠的外甥儿。明珠秉政二十余年,权倾朝野,早已罢官去世,见太子仍记着前隙,揪住不放,胤禔不禁一阵光火,起身笑道:“人都说鸡有五德。前日王鸿绪到我那,因说起皇上那只雪狮子猫,说这猫也有五德——见鼠不捕,仁也;能与鼠共分盘中之鱼,义也;但见筵宴馔食,便闻风而来,礼也;好吃的藏得再秘,都能寻着,智也;一入冬,必先到熏笼上昼寝取暖,信也……”
言犹未毕,众人已是笑倒了。康熙笑得不住咳嗽,几桌嫔妃们都拿绢帕子捂了嘴,格儿格儿笑得前仰后合。太监邢年、李德全忙上前,忍笑替康熙捶背。康熙因见德楞泰进来回旨,后头跟着十阿哥胤,便笑道:“你怎么这早晚才来?也忒懒散得不成模样了!罚你说两个笑话儿!”
“儿臣理当承欢!”胤因生性鲁直,不藏心事,平素颇受康熙喜爱,因此格外放荡不羁,一边答应着,坐了第三桌,说道,“只是儿子没肚才,说得不好,扫了父皇和哥哥们的兴头儿。”康熙笑道:“不妨,你只管说就是了!”胤看了看上首的太子,咧嘴儿一笑,说道:“儿子前年奉旨到山西,那里却是《西厢记》里崔莺莺住过的普济寺还在,儿子看了看,那地方儿有一宗儿风俗不好。你道是什么?他们拉屎擦屁股,用的是一种竹签子,美其名曰‘厕筹’。儿子心想,莺莺和红娘都是绝代佳人,用这玩意揩屁股,啧!”他摇了摇头,“——那擦得干净么?”
大家起先还怔怔地听。至此,无人不大皱眉头,这样下流的“笑话”,亏他说得出来!康熙攒眉看着满桌佳肴,摇头道:“不好不好!怪扫兴的!换一个故事儿!”
“是!”胤翻着眼皮想了想,又道,“有一起子水盗,打劫了商船。不料扒开货舱一看,却是满满一船香烛!这东西卖着很贱,存又不值得存,扔了又可惜了的。于是大家商议:‘我们做没本钱买卖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勾当,合指望老天保佑。不如都烧了,也算功德。’于是烈焰腾腾地燃起,顿时香透九重。玉帝闻着,说‘谁家做这么大的功德?’便叫天丁查看。天丁回来说:‘没见别的,就见几个可怜人在那儿哭,一群老强盗在那儿向火巴结您呢!’”
他怪声怪气地说了,却谁也没笑。大家都听出来,这根本不是“笑话”,一齐把目光扫向十三阿哥的桌子上。胤禛和三阿哥胤祉、大阿哥胤禔同坐一桌,早已闻出气味不对,见胤无礼,怕胤祥受不了,当场发作,便想起身找个话题岔开了去。但见康熙脸上神色微变,便没敢说,只给两个哥哥各斟了一杯酒,泰然自若地又坐了。
十三皇子胤祥旁若无人地据案大嚼。啃着一只狍子腿,坦然吃完了,揩揩手起身执壶斟酒,踱至胤身边,笑道:“十哥!”
“唔?”
“你方才的笑话,主子没笑,我们没笑,并连你自家也没笑。该罚一杯,兄弟给你斟上了!”
“好,我吃了这一杯。”胤满不在乎地接过,一仰脖子“啯”地咽了,也不回敬,自坐了夹菜。胤祥却不退回,又替他满了杯,说道:“既然大家都不笑,可见本就不是笑话。十哥你是爽快人,从不藏头露尾,兄弟是一向敬佩的。今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十哥。”胤一听便知,这个弟弟要找茬儿,倒正合私意,大咧咧地架起二郎腿,用折扇打着手背,说道:“不敢!兄弟你只管说!”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胤禛见胤祥要惹事,惶恐地左右看看,见康熙目光幽幽地闪烁着,一手按杯,一手扶着椅背静观事态。他心知不妙,却不敢说话,只偷偷向胤祥递眼色。胤祥正在火头上,哪里看得见?
“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胤祥笑嘻嘻说道,“或者说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十哥你说说,谁家的香火船被劫了,被强盗拿来巴结玉帝?强盗又是谁?官府是否将他们捉拿归案了!”“你问这个?”胤冷笑道,“这本来是个故事,并没有实指。谁心里发虚,谁就是强盗。——万岁爷方才问我为什么来迟,我没敢回。生怕大节下扫了我们皇家体面。宣武门、正阳门、关帝庙十几家当铺、故衣店、古董店满满摆的都是你十哥的家当,在那儿发卖!你嫂子,你侄儿都在家,守着四堵墙在哭——说出来不怕你这财神笑,我这身衣裳,还是从三哥府里借来的呢!”胤祥静静听完了,恍然说道:“哦!怪不得十哥来迟了,原来借衣服去了!你心里揣着一把野火,——你就讲崔莺莺拉屎,煞一煞风景,是吧!”
胤见康熙听得专注,越发放肆,遂哂道:“你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槌,如若非问不可,我就说——你就是强盗,劫了我的家产,所以我一家都在哭!”
康熙此刻才听明白:清理亏空积欠,居然弄到皇子典卖家产的地步。坐在第二桌的胤禛发话道:
“十三弟,到我这里来。他是一个二五眼,别和他计较!”
“你是三五眼!”胤大怒,冲着胤禛吼道,“你不信,去我家看看嘛!”
话音未落,胤禛已冷冰冰地顶了回来:“皇上没给你俸禄么?谁叫你借钱来着!如今别人都还了,偏你就还不起?还用脏话气皇上——谁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即便真哭,前人有话,‘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胤祥接口便道:“就是四哥这话!”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左颊上早被胤着了一掌!胤破口大骂道:“你是哪路神仙?淫贱婆娘产的下流种子!就知道狗仗人势,跟在太子爷后头拍马屁、溜沟子、舔屁股!”胤祥最厌恶的就是这个话,早已勃然大怒,乘他说得口吐白沫,猝不及防,抡圆了一个漏风巴掌回击了过去,兄弟二人顿时在席前扭打成一团。
阿哥们桌前立时大哗!李德全、邢年、何柱儿几个太监一拥而上,要去拉架,看了看康熙脸色,都讪讪退了回来。胤礽急忙起身前去排解——哪里劝得住!大阿哥胤禔假惺惺跺脚连声喝止;三阿哥胤祉弹衣挥扇,劝了这个说那个;五阿哥老实,哆嗦着嘴唇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才好;八阿哥胤禩温文尔雅,立在旁边皱眉不语;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两人看得称心快意,在一旁含笑把酒,视有若无。其余皇子,有的吓得瞠目结舌,有的假作劝架起哄儿凑热闹。胤祄几个童子,早被乳母护到一边,吓得咧着嘴大哭大叫。杯盏声,桌椅撞击声,叫哭声一片山响,搅得席面杯盘狼藉。一时间,御苑里人声鼎沸。
“都住手!”康熙突然咆哮一声,“让两个小畜生打。好好打,往死里打!”
他终于憋不住了。二十多个儿子,一百多皇孙,各人秉性不一。康熙原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不和气。心想不过为着有的受信用,有的没分差事,相互不服罢了。不料各门各派间的争斗,竟是如此激烈,界线鲜明,势如冰炭!
这一声怒吼使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康熙素来待人,勋戚严于大臣,皇子严于勋戚。用胤禩的话说是“里头尖,外头圆”。阿哥们无论长幼,莫不惧怕这个严父,见康熙震怒,早就无声地退了回去。胤、胤祥两个也爬了起来,满身灰土,脸上都是青一片紫一片。胤仰着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清理着衣带。那胤祥举目一望,除了胤禛,皆是外人,扭曲着脸抽搐儿下“呜”地一声号啕大哭,伏地叩头,断断续续说道:“儿子在君前失礼,任凭万岁发落……只求万岁今日明降诏谕,说明儿子亲娘出家缘故……到底是不是淫贱村妇……”说着已是哭倒了。
这件事的底细就是一车子话也说不清。但今晚明摆着是胤发难寻事。康熙略一沉吟,说道:“你起来——你母亲是土谢图汗的公主,身份贵重。只因命犯华盖,多灾多病,情愿舍身从佛,不要听小人放屁造谣!——胤,朕先不问你荒废学业终日游荡,你挪借库银的事也改日再论。只你今夜言谈举动,如此放肆,存心叫朕不快活,是为什么?你活够了么?”
“不是儿子活够了,”胤在下头与胤禟已好生计议过,揣透了康熙的脾性,越硬挺越赏识,“是人家要逼死儿子!万岁没见邸报,清理欠款,各省已经上吊十三名府县官员,儿子不想当这第十四个!十三阿哥和施世纶把个户部弄得翻了个儿,变成天下大债主!万岁您别瞪我,杀了我,我也得把话说完。像这样儿拿着亲兄弟开刀问斩,弄得贝子、贝勒家家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哪一朝有过?三哥欠的银子万岁爷替垫了,其余兄弟拆了东墙补西墙。人坐在这里吃酒,心里惦着债主,又不敢说,怕主子知道心里难过,哪里还有兴致拜月吃酒,陪着你老人家说笑话儿呢?”说到此,自也伤情,两串泪珠儿夺眶而出。
康熙的心也不禁猛地一沉。邸报和奏章节略是确实曾提到“某员自杀”的,他原也不在意,只批下去命查明回奏。想不到是因退赔而起。但他很快就警觉,此刻只要稍稍同情胤,不出三日就满朝皆知。太子、胤禛、胤祥费尽心思创出的局面顷刻之间就完了。遂冷笑一声道:“国家清理积欠,乃是朕之决策,你这畜生竟比作‘强盗打劫’!死几个墨吏打什么紧?明儿朕还要勾决几个贪官哩!据朕看来,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实心任事不避怨恨,正是国家祥瑞——尔胤素日轻狂骄横不学无术,今日居然大闹御花园。——来人啊!”
“奴才在!”李德全见康熙阴沉着脸,早吓得脸色焦黄,心头噗噗跳着。
“带胤去宗人府,”康熙说道,“重责十杖,囚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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