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十三回宰白鸭五哥遭奇冤审囚犯皇帝知吏情(第2页)

“小人这楼底下杀人多了,宰白鸭的事不稀奇。”老板苦笑道,“有一等大户人家犯了法,自己不受刑,出重金买个替身,从部到县一齐用钱买通。那些个刑名师爷有的很神通,若是人犯没捉到,悄悄儿叫白鸭顶个名字换进去,或自动投案。若是本主已拿到狱里,就破费得多了,一层层都喂饱了银子,乘着送饭或探监时,暗中换了,这就叫宰白鸭!有的监斩官临时发现,心里明白也不敢声张——嚷出去,就要得罪一大片人。”说罢长长叹息一声,念佛道:“这位兄弟,不定家中出了什么事,出来替人家顶罪就刑!真造孽啊,有的因遭了年馑,出一个‘白鸭’,可换个一家活命;有的是父母妻儿有病,卖命救人……儿生父母养,来世上不容易,落难到这地步儿,也真是不得已哟……”

那犯人起初还硬挺,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听了老板这番话,触动情肠,渐渐地浑身抖动,终于忍不住“呜”地号啕大哭。因双手反剪,只用头猛撞楼板,“爹爹……我的老爹爹呀……儿子不孝,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我的苦命的老爹爹……”他喉头仿佛哽着什么,嘶哑凄厉的哭叫声刺得人们心头一酸一颤的。康熙原被老板那番话气得浑身发抖,眼见这个刑场上硬铮铮的汉子这样绝望地大哭,惊得跳起身来,扶着椅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良久,才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不要这样。你只管说实话,天大的事有朕做主。你晓得么?我是皇帝,是当今天子!”说罢命人松绑。

这一声立时震得囚犯止住了哭声,泪眼模糊地望望康熙,抚着身上勒得深深的痕印,叩头泣道:“万岁爷做主啊!我爹张九如现在被扣在密云邱家。邱家要晓得小人不死,爹爹就得叫人家勒死……求万岁……”

“知道了。”康熙拈须点头,转脸冷冷对隆科多说道,“这是顺天府的事。把邱家收尸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扣起来!死了张九如,朕拿你抵命!”隆科多“喳”地答应了一声,起身吩咐亲兵:“分成三拨,一拨快马去密云封了邱家,捉拿正凶;一拨扣押这里人员;一拨在京师路口堵截邱家的人——听着,这差使要办砸了,万岁要我的命,我先拿你们垫背!”说着匆匆下楼去了。康熙这才笑对犯人道:“这下放心了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替人赴刑?讲讲看!”

原来这犯人就是张五哥。他原是山东新城人,父亲一辈弟兄十人都是武林高手,开着一家镖局。康熙二十年后天下渐趋太平,镖局生意萧条,遂弃武就农。自有两顷田土,也算小康人家。后来分家,张九如因不善务农,家道中落,又遭了回禄,一把火将家产烧得精光。张五哥无奈,约了几个本家兄弟出外捣腾私盐。皇阿哥们离了桐城,施世纶奉旨离任,魏老九这个盐商立时得势。迫得五哥弟兄几个走投无路,又闻得山东大旱,寸草不生。因惦记着家,兄弟几个星夜兼程赶回新城时,张家偌大家族,已是饿死得仅剩两人。

“怎么会饿死这么多!”康熙骇然道,“这不是真话!这事朕晓得,当时是——阿灵阿去放赈的嘛!”

“万岁爷,您最圣明:放粮的事门道多着呢!十成皇恩百姓能得两成,就算烧高香了!”张五哥道,“我们那村里只剩下孤老婆子四婶和我爹,见我们回来,抱头大哭一场,埋怨着我们‘年轻、不懂事,不该回来送死’——那惨得真像做噩梦啊!”

“那时正逢三月,外头的雪还没化净。我们爷们跌跌撞撞回到家,在油灯底下正哭得凄恻,金大胖子一脚踹开门,传话说县太爷有令,凡流亡在外回来的,一概不许再出去。上年欠的赋一年之内一概还清!”

康熙沉思道:“这事朝廷有旨意。你们那里逃荒的那么多,地总得有人种,所以不宜再放人出去,不过赋是免了的呀!即使不免,按‘永不加赋’也使不了几个钱哪!”

“万岁!有‘永不加赋’,自然就有‘永不减赋’……”张五哥叩头道,“父亲兄弟十个,十份人头税,还有二百亩地的粮税,就累死我们爷俩也缴不起呀!金大胖子开生药铺,瘟疫越大他越发财!说是代我们完了地亩税,折银一百一十七两。又说我们在外头挣了大钱,要立即还清……”康熙听了不禁沉吟,金大胖子虽然不仁,却依的是国法,也真叫人无可奈何,便问:“后来呢?”五哥低垂了头,半日才道:“我爹向他要凭据,他拿不出来,变了脸,就叫人抢我们的行李包裹,一棍子打得爹晕死过去,脖子鲜血直冒。我恼极了,冲上去一掌打得他……断了气。”

康熙听了默然不语,良久才粗重地喘了一口气。

“当晚我们父子逃出来,”五哥也喘了一口气,“逃到淄川,在城门口见了捕拿我们的布告。可怜他老人家,又病、又气、又怕,说山东这地面呆不下去了,远走高飞吧……依着他的意思,叫我一个人走,他去自首。我说,‘爹,祸是我闯的,死活好歹不能连累你。能有个好的去处安置了你,我自己去伏法就是……’我是背着他一路奔出山东的。”

“那又怎么和邱家的事连到一起的?”康熙一边听一边沉思,问道。

“唉,这都是命!”张五哥叹道,“……离了山东,我在河南、山西卖艺口。听着风声松了,想着直隶有钱人多,就又背着爹一路来到了密云,想不到被邱善人认了出来。指着金大胖子的事,勒索着把半年的积蓄都给了人家。后来才晓得,邱运生和金大胖子是姑表亲!万岁您说,这不是我们爷们时运不济么?从此日子越发难打发,每日卖艺的钱,当天就全叫他拿了去,真似钻了狼窝一般,有什么活头!”说着,两行泪水扑簌簌夺眶而出,忙拭了又道:……也是凑巧,姓邱的也遭了事。强奸佃户家的女儿,逼得人家自杀,被他大老婆当街吵骂出来,掩不住了,拿进了大狱。邱运生却熬不得刑,一问就招,定了死罪。后来不知怎么又翻供,女家接了银子,也一口咬定女儿是和家里老人拌嘴,想不开自尽的。本来事情已经完了,听说刑部王中堂查出案中有疑,一股脑儿把人全调了北京,审明问实,把邱运生打进顺天府死牢。

“他那个恶婆娘这时候也慌了手脚。不知花多少钱打通了关节,最后找着我说,‘反正你犯了罪,是该死的人。依着我,进大狱把我老头子换出来。我放一千两银子在这里,你爹养老送终,都是我的事。你要不依,老娘花钱另找替身。我得首先把你们出首了,赏银差不离儿也就够使了。’万岁爷,到了这一步儿,我还能选别的路么?”

至此,替身来由已经大明。康熙注视着满脸泪痕的张五哥,心一个劲地往下沉。五哥的话若不是当面所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他一向得意自慰的“熙朝盛世”竟然如此,一股寒意从心底袭来。康熙不禁颤栗了一下,仔细寻思时,却又犯了踌躇:五哥原是个犯法该死的人,他想回护,却又难以措词,因问马齐:“张五哥有无可恕之情?”

“回万岁的话,”马齐早已看出康熙的心思,忙笑道,“张五哥的事是大案里的小案。现今最要紧的是查明邱氏是怎样做的手脚,打通了谁的关节,居然蒙蔽圣聪,用调包计换出囚犯。事关国典,非同小可!”佟国维也道:“张五哥打死金某的起因,是金某勒索,殴伤其父,愤而失手,律无死罪。其后又为父代人入狱,分明是至诚至孝之人。我朝一向以孝治天下,岂可杀这样的人?”

康熙听了不禁一笑,张五哥打死催科吏员,道逃在外,又代人受刑,两罪一叠,也满够处死资格,但却不愿说破这一层,因回头问赵逢春:“如今善扑营归你九门提督管么?”

“明面上属皇上管,这差使一向是侍卫的。”赵逢春听得发呆,见康熙问,忙笑道,“其实自索额图败坏之后,善扑营已经指归步军统领衙门,因为是口谕,如今善扑营既归鄂伦岱辖制,也归奴才管,应卯儿到奴才那里,其实营务奴才并管不了。”“不用说了,谁考较你这些呢?”康熙笑道,“将张五哥先送狱神庙看押,待审明大案,叫他到善扑营效力。听他讲的,似乎有些武艺,朕只取他一个‘孝’字。但有罪不罚也不行。按自首的例,到营枷责三日,然后听用。”待押了五哥出去,康熙倏地敛了笑容,对佟国维和马齐道:“邱运生的死活原也是小事。他的案子既经审定御览,勾决了的人,还能做出这么大的手脚,可见吏治坏到何等地步!这才真正令人吃惊呢!传旨刑部,自明日起封印,今年秋决全国停勾,所有死囚一律重审。对刑部从侍郎到各司官,和各省按察使,要逐个查一查!王士祯这个尚书看来还是有良心的,可惜上月告病回乡了……唉,说不定也是叫人挤对走的。法制败坏到如此地步,令人可叹可畏啊!”

马齐忙道:“是!不过,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主持,请万岁降旨!”

“嗯。”康熙想了想。他对马、佟二人不尽放心,张廷玉又不可须臾离开,沉吟道:“太子忙着清理亏空,四阿哥、十三阿哥都不宜动。人都说胤禩精明能干,叫他来办吧。”说着便起身下楼。佟国维等人跟在后头。马齐上前说道:“奴才今儿鲁莽,惊了万岁,请万岁降罪惩处!”

“咹?”正下楼的康熙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说道,“若不叫停刑,这会子你们的顶子已经被朕摘了。协理朝政,处置机务,本是宰相的职责嘛。”康熙又转脸问佟国维,“这个隆科多好面熟,是你佟家的人吧?”

佟国维一怔,忙道:“是奴才的远房侄子。当年西征时,曾随主子在科布多打过仗。”

“唔,”康熙眼睛一亮,他已经想了起来,却没有说什么。当下乘轿回宫。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仙妻入怀:兵王大人,别惹我  玄天大帝  原神:抱歉,我是修仙的  重返1973农村日常  海贼:打造洛克萨斯帝国  重装突击  男主请三思,我是反派不能亲  小仙不好惹  你们表演,我带系统看戏  沫上梨花开  千羽修仙记  霸天邪尊  学渣被手机小精灵附了身  哥,我求你了,老实收废品行不?  荒岛:我命由我不由天  恶婆让我端屎,我毁恶公命根子!  战神  璀璨星途:全球通缉少奶奶  修仙界出了一个吃瓜的玄师,乱了  怎么办,粉丝每天都在催我们结婚  

热门小说推荐
小通房

小通房

本文古早风言情,晚9点更新预收欢脱轻松文撩了状元后我逃了,文案见底部计英是个通房丫鬟,樱唇香腮,腰肢柔软,专门用来勾引宋家家主宋远洲。她原本卖身给宋远洲的未婚妻白氏家为奴。白家攀了权贵...

玄门大师是神医[古穿今]

玄门大师是神医[古穿今]

修仙界玄门大佬元小姝,渡劫不成,灵魂重生在现代家境不好的女孩身上,她利用精通的玄门五术,算命赚钱,治病救人,炼制无数奇药造福百姓,也把赫赫有名的名门大少给征服,和忠犬大少甜甜蜜蜜,生下几个可爱至极...

陈年烈苟

陈年烈苟

陶淮南是个瞎子,迟骋是他捡的烈苟。十年成长。有迟骋的这十年,陶淮南从小瞎子变成了成年瞎子。年少天真的时候手拉手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像我现在这么难过。然而这到底还是变成了少时戏言。多年以后...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