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十六章 半生一路阴崖雪10（第1页）

然而，从那狭小洞口出去的瞬间，虞槿却觉得自己好像到了那海天交汇之处，洞外的天地极为广阔，根本不似是在山中。

他看到的是一派盛夏气象。

虽然没有太阳，空气燥热，仰头是玄影天光，穹顶似天；低头是一片花海，——一片芙蕖花海。这一方天地里芬芳馥郁，热气氤氲，如入云海，如堕梦境。莲叶田田，花团簇簇，延伸到那极远之处，看不到头……

他慢慢地绕着这花海边上走，原来这热气来自于地底温汤，而这源源不断的活水或许和刚刚那雪地有关。看这里的状态，更像是自然而成，但是这片天芙蕖数量如此之多，长得如此之好，更像是有人专门培育。这花十分娇贵，若说一株两株，还有可能是天造之物，可如今这光景，绝不可能——这天下实在没有如此轻松的巧合。

虞槿现在还不能判断这里到底是饕餮山中，还是已经出了山。除了他出来的那山洞，其它地方并无任何山体，眼前的确是一片花海，除了荷叶浓烈的绿，便是芙蕖灿烂的红。他脚步极轻，慢慢地在花海边走，看是否能找到些许线索。

突然，他闻到一股血腥气，似乎来自这天芙蕖花海。这气息越来越浓烈，不一会儿空气中竟全部弥漫着一种香甜却又让人作呕的气味。而同时，虞槿发现自己身上的婴琏似乎有异动。他发现一些天芙蕖突然开始凋谢，速度令人惊叹，瞬间从花朵长成一个个莲蓬一样的果实，而瞬间那些莲蓬又都消失，一切又恢复平静……花海中的花此起彼伏，不断变化，最终那一片红色变成了一片绿色。

虞槿注意到，莲蓬消失后，那些荷叶就开始枯黄。在这温度略高的水池里，它们枯黄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叶子从四周向中间，不断枯萎。不一会儿，刚刚那一片芬芳，除了远处中心的一部分，全部变成了一堆枯叶，从繁华到枯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若不是虞槿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花有四时，岁月有序，这些活生生的花就像那无生命的烟花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了自己的一生。

就在这时，虞槿发现了更为可怕的事。花海中的水，随着那叶子的枯黄，从透明清澈变成了粉红，绯红，还在不断加深，就和那山顶的天芙蕖一样，颜色越来越深，逐渐变成了一片血海！而空气中那种香味越来越浓，那血水不断向中间汇流，像是一个大漏斗，在这片海子中间形成了一个漩涡。渐渐地，虞槿所在的地面似乎也在被侵蚀，随着那漩涡的增大而渐渐下陷。虞槿将婴琏攥紧，凝神发力，终于在完全下陷之前飞了起来。他借力攀向那唯一的石壁，但是那石壁却犹如镜面，令人攀登不得。空气的温度不断升高，那沸腾的“血水”不断向海子中心流去，但奇怪的中心的枯叶并未完全消失。虞槿看着在此纠缠并无生机，倒不如前去一探，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他双脚略点水面，凌波奔中心而去。他感觉这婴琏似乎比自己原来那护身符更好使，又或者是求生的意识激发了他所有的潜力，他竟然能在空中行动自如，不需依仗任何凭借。在此危急时刻，虞槿也不忘自嘲，或许能有出去之日，他定加紧勤练，说不定真有成仙的那一日。

他指的是真正的神仙。

原本以为那海子中心离得不甚远，哪知却走了很久也没到。好在离得近了些，就有一些没来得及消失的枯茎叶可以稍稍借力，而且离得越近，他越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吸引着他。终于，他就要接近那中心，那里似乎有星辉构成的巨大光圈，闪闪发亮，但是这光圈外面似乎还有一个巨大的水雾结界，将那些光亮半数遮掩，是以刚刚在那远处并未发现。

似乎因为他的接近，这个结界变得有些不稳定，原本球状的水雾层出现了一些空洞。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结界竟然慢慢消失，只留下一层薄薄的辉光，虞槿这才发现，原来那辉光下有人，他并不能看得太清楚，那人远远地蜷缩着，似乎是个婴儿，又好像不是……

他的心跳有些加速，他觉得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又有些害怕，因为星辉中那人，气息如此熟悉——他想到的是薛瑛。朱枫说她被选为圣婴……

当他脚底沾上那星辉的霎那，那人醒了。辉光下的影子逐渐变大，他在动！

不对，那不是人，是一只凤凰，只见那五彩飞羽，流光溢彩，馨香闲袅，似是要扶摇而上。

不对，那也不是凤凰。当他飞升起来的时候，虞槿发现那身子并不是一只凤凰，而更像是，一只狐狸。

这是一只狐身凤羽的鸟。这也许是一只修炼多年的精怪。但是当他飞升向上的时候，虞槿却不这么想了。

那天光穹顶，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玉碎昆山；他转身回望，眼带哀伤，啸声悲嗥，阴风拂林。这一明一暗，一喜一悲，虞槿完全被这气息感染。最后，那狐面凤凰终于飞腾入空，扶摇而上，那星辉跟在后面，如同加长的尾羽，熠熠生辉，而那凤鸣狐啸，却久久萦绕，不绝于耳。

随着这“凤凰”的飞升，海子完全变成了血色的，海水翻滚，冒着热气，仿佛地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炉灶，整个海子被煮沸了，翻滚的血水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地狱。

还好不是薛瑛。

虞槿揉了揉眼睛，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眼前的光景太过奇幻，他想看清楚眼前到底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他觉得自己看错了，那狐面凤凰突然不见了。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些花，而那些花变成了一个个人脸，那莲蓬也浸成了血色，伸长根茎朝他奔来。他感觉自己被那些花茎、荷叶团团围住，越来越紧，越来越难过……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往下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婴琏。他脑海中残存的理智也快被越来越大的困意吞没，可是，他的眼皮好重，他好像没办法睁开眼睛。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那“凤凰”又飞回来了，可那张狐狸的脸，变成了素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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