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你要出去作甚?!”
一回头,崔少愆就到了一抹盛气凌人的蔚蓝色长袍,以及那熟悉的一撇小胡子。
那座院子她是一定要回去的,既然嫌她碍事,不信任她,那她就如他们愿安安静静的躲起来。样子事与愿违啊。这是被盯上了?还是客作儿不得外出?
不过被人盯着唯一的好处就是外面的情况他并不熟悉,碰到了危险恐怕也没法自保。
可杨延婉就不一样了,她会功夫,而且会耍长枪,最重要的是‘他’有身份,有着右领军卫上将军“儿子”的身份。虽然是个从三品,但怎么着都比他一个客作儿强。
不是心善么,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尝试着拉拢一下未尝不可。尤其是那张脸,崔少愆就想多两眼。
“姑娘,小仆…想回家里。还有没有能带走的值钱物件儿,如果姑娘不介意,不若同小仆一同前去?”崔少愆稍一停顿,便先发制人的开了口,拿捏不准偿工的地位,她贴心的将自己称为小仆,语气里甚至还夹杂了些许恰到好处的悲伤。
“本姑娘为何要与你……”杨延婉着跪在她眼前的崔少愆,那诚恳且发红的眼圈,默默地吞回了后半句话。
“你也当真是不懂规矩。前次谈及你及令妹的处境,你还脸红知羞,后来还脸色煞白,显然是有所忏悔,观你及令妹谈吐也像富贵人家出身,奈何你这个做兄长的怎如此任性妄为?!无论去哪里都须管事允许才方可外出啊。”
(“什么都不用做,做什么啊,收拾好行李准备随时走人……”)忆及管事原话,崔少愆默默的地撇了撇嘴,并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脸色煞白是因为尿裤子丢人,和脸皮压根扯不上关系,姑娘果然是个心善(好骗)的人。
“上请姑娘可否?望姑娘允之。”崔少愆绞尽脑汁的遣词造句。
“今日初七,太宗赦免了河东常赦不得原谅者,并要求埋葬阵亡战士的尸体。士兵们多在河东南。你家宅子所在何处?”杨延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不过她懒得与之计较,忆起与大哥不久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她所听到的消息。
“不巧就在河东。与…将军府方位…恰巧相同。”崔少愆凭着记忆搜索,河东应该指汾河以东吧?埋尸东南?
要在现代的话,东南方还真有一座双塔寺,不过记忆中双塔寺可是明朝1599年的永明寺发展过来的,难道620年前的东南方位就已经用于埋尸了?
不过风水学上不论先天八卦还是后天八卦,东南方位五行都属木,逝者为大,理应入土为安,偏生木克土,埋葬阵亡战士的尸体,为什么不在西或者西北方位五行属金之处呢?那样才是土生金,入土为安的吧?顾及到城西的普通百姓?大可不必。
如此奇怪的处理方式,莫不是她想多了?还真是失算了,宋兵返回驻守处也在河东,要不多问这么一嘴,可能刚出这个门不过一刻钟,她又要被抓回大牢里了。
“样子我还非得和你去一趟不可了。”杨延婉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的了一眼崔少愆道。
被打断思考的崔少愆,端详了杨延婉半天,双手从地上抹了一手土就开始往脸上涂。
被如此认真的盯着,杨延婉刚有点不自在,就被对面满脸黄土站起来的崔少愆雷到了。倒是个惜命的。
“话虽如此,但你我还是应隐蔽低调为好。”杨延婉皱着眉头盯着崔少愆,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回姑娘,仆也正有此意。不知……衣紫可还得姑娘喜欢?”崔少愆低眉顺眼的道,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提了一句她的便宜妹妹。
“衣紫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你们兄妹俩,一个安分守己,一个……任性妄为,说来,衣紫倒像是个好阿姊。”
“噗……”崔少愆想到长自己一岁的刘衣紫那耿耿于怀的表情,任她装的再平静,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嘴角上扬了起来。真是小心眼。让给她这个头衔也不是不行。
“不过……为何衣紫没有闺名?河东住宅皆非富即贵,你们即便现在落魄,之前……”杨延婉忆起刘衣紫谈闺名时那稍众即逝的落寞,到底是把话压了回去。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又何必再问。
就怕露馅,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她哪里知道刘衣紫为什么没有闺名啊,她姓崔啊!刘衣紫姓刘啊!北汉国姓刘啊!难不成他两还能是异姓兄妹?!这不扯呢!
普通人怎么着他不知道,但是皇帝的名可是要避讳的,谁知道她的闺名是不是避讳了北汉皇帝的名,不会是叫元元吧?……这是能问的事么?!这是她能管的了的事儿么?!崔少愆在心里疯狂的地吐槽了一通,面上却面无表情,低头内敛的沉思着。
“家严……不过无碍的,取名无非尊古、述志,亦或祈福、挡灾,再不济增寿罢了。衣紫的闺名我做兄长的取亦是一样的。长兄如父嘛。”崔少愆停顿了半晌,实在憋不出只能随口胡诌道。
“不出,你竟是这般态度,我以为你们……既然你都拿鞭子捆赤老了,你们兄妹之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是我多虑了。不过你敢捆赤佬这件事倒真是令人稀奇。”杨延婉也没再追问,顺口结束了话题。
两人小心翼翼地一路走来,竟意外的顺利,连一个官差打扮的人都没有遇见。
凭着原主的记忆,崔少愆精准无误的找到了那所他醒来时的宅子。
第一次正大光明的仰视着它,从醒来到现在的一天一夜里,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再次回到这里,崔少愆居然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拱形的朱红色大门,仅在中间贯通东西方位的中线处嵌有一整排的涿弋。涿弋上方左右各有一个铜制的铺首。上面雕刻着虎首衔环的纹样。
正脊前后两个立面上刻有口含明珠的甩尾鳌鱼,且两尾相对,屋面则由层层叠叠的鱼鳞瓦整齐铺设而成。鱼鳞瓦尽头处,每两片鱼鳞瓦的间隙处都连接着一片瓦当。每片瓦当上都刻有四神纹,四神纹按玄武、朱雀、青龙、白虎依次循环反复。
往下,屋面近檐处,一条黄色的剪边横通东西。四条垂脊的下方本该是套兽的位置,雕刻着的是张口吞脊的鸱尾,尾巴统一从四个方位(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向内卷翘。
伸出梁架出檐往内约3.5尺处,由斗、升、拱、翘、昂组成的斗拱中间升出的耍头,同样雕刻着甩尾的鸱尾,头朝外张扬着,分叉的上尾尖分别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延伸。
标准的悬山顶式屋顶,除了鸱尾的摆动方向涵盖八卦的八个方位外,就是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宅子,甚至于连将军家的宅邸都比不上,崔少愆却莫名其妙地潸然泪下。
样子原主对这所宅子的很是深沉,不然眼泪不会吧嗒吧嗒的一直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崔少愆都记不得他有多久没哭过了,破天荒的还有点稀奇。
忽视掉旁边杨延婉皱着眉头投过来的异样眼光和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崔少愆拿袖子快速抹掉了眼泪,伸手朝着大门使劲儿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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