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掩得严严实实,只余桌边的小灯,任何多余的光都会使病人难以忍受。嬷嬷完全瘦下去,苍老的皱纹爬满了脸,被褥下的身体虚汗淋淋,陷入了时断时续的昏迷。
从出生起就在左右,无私疼、永远牵挂她的玛亚嬷嬷,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林伊兰跪在床边,将嬷嬷花白散乱的发收进睡帽,亲吻着干涩的手,没有悲恸,没有眼泪,没有面对垂死者的恐惧,只剩彻底的宁静。
漫长而寂静的陪伴期间,林伊兰守在嬷嬷身旁,接过侍女的工作,为昏迷中的病人擦洗身体,更换敷帕,用湿巾浸润干裂的唇,细心的护理在侧,一如幼年时受嬷嬷充满意的照料。
几个日升日落,她不让任何人插手,无微不至的护,直到倦极睡去。朦胧中脸颊被温热的手触摸,她立即惊醒,反握住了枯瘦的手。
病床上衰竭的面容漾起了笑,十余年不变的慈。
“我的小伊兰”
“嬷嬷。”林伊兰吻了吻嬷嬷的额,“对不起,直到病成这样我才回来。”
“我的孩子”嬷嬷费力的碰了碰她的手,眼中流露着心疼。“你太累了”
“疼不疼,或者我让医生给您打一针止痛剂”
“
我感觉到神在召唤我”玛亚嬷嬷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目光似乎穿越屋宇,望见了云端之上的天国。“伊兰,别为我难过我老了,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林伊兰喉咙哽得发痛,紧紧抓住嬷嬷的手。
老玛亚黯淡的脸庞浮出了红晕,说话连贯了许多,“我知道你心里很苦,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事,别再责怪自己。你和爵爷不一样,你永远不可能像他那样冷酷无情,那是无法改变的、世上最美好的心”
“嬷嬷,别说这么多话。”林伊兰有种不详的预感。
老妇人停下话语喘息,示意她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一个绒盒。
掀开盒盖,林伊兰僵住了。
一枚蔷薇胸针躺在深色丝绒上,细碎的珠宝犹如露水,在花叶间荧荧闪烁,美的令人心动。
卡嗒一声轻响,盒子从她手中坠落,跌在了被褥上。
胸针掉出来,被嬷嬷拾起放入她的手心。
“伊兰,别怕我一直不敢让你见,但你总得面对。”感觉到她的退缩,玛亚用尽力气把她的手蜷起,强迫她握住胸针。“事后我悄悄去找过那个孩子,给了一笔钱作为补偿,虽然无法弥补什么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夫人对你的。这个家族让人流了太多血,做了太多不可宽恕的事,但你是干净的,不需要背负他人的罪孽”红晕渐渐隐去,几乎可以见生命力在消失。
“嬷嬷”蔷薇被林伊兰捏得变形,尖锐的针尖刺进掌心,丝丝鲜血染红了花托。
“伊兰我你,会在天上着你”老妇人的目光暗淡下去,犹如一枝行将熄灭的蜡烛,落下了一滴混浊的泪。“别怕,我亲的孩子”
林伊兰久久把脸贴在嬷嬷手心,直到粗糙的手变得僵冷如石,再也没有一丝温度。在死者身边呆了一整夜,她打铃唤来侍女送水,一点点替嬷嬷擦净身体,换上崭新的衣物,将乱发梳成光洁的髻,如生前一般整齐干净。
嬷嬷无法葬在林氏家族墓地,林伊兰选择了平民墓园中一处阳光明亮的墓穴,墓边的矮树上有小鸟筑巢,毛茸茸的雏鸟探头张望。大理石碑坚硬平滑,绿草芬
芳而柔软,让逝者宁静的安栖。
林伊兰一遍又一遍摩挲着石碑,亲吻着她亲手刻下的名字。
葛玛亚在此长眠她给了她的孩子全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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