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傻皇帝就不怕韩家父子在雁鸣关外拥兵造反?
芳洲在旁边叹了口气,忍不住就哭了出来,“这样兵荒马乱,夫人这孩子也快足月了,真是不知道……”忽然听远处传来惊恐的喊声,有婆子大声的叫着,“他们冲进来了!冲进来了!”
一时间满院皆乱,芳洲下意识的就拦在了谢璇前面,“夫人躲起来吧?”
“能躲到哪?找不到人,被一把火烧了都说不定。”谢璇惨然一笑,手抚在隆起的腹部,忽然觉得酸楚。
屋子里摆着成套的红木桌椅和箱柜,多宝阁上也是珍藏罗列,明明是个富贵的所在,如今看着却只是空荡荡的。她又伸手摸向领口,取下被红色丝线系着的玉珏。
绝品的羊脂玉被打磨得浑圆通透,细腻温润的玉上刻着四个字——永结同心。
这是当年谢璇跟韩玠定亲时,老侯爷亲自送的礼物。她从五岁时就戴着玉珏,新婚的那天夜里,韩玠又亲自换了上头的丝线郑重给她戴上。他当时说什么来着?让她安心在府里等着,等他建功立业、荣耀归来,便陪她栽花煮酒。
可她等了他四年,千余个夜里独守空房,独自承受着婆母的刁难,克服掉怀孕后的种种不适,到如今,等来的是什么呢?
是谢韩二府的倾塌,是府外通明的火把。
是那一列举着火把和明晃晃的刀剑闯进院里的兵丁。
谢璇被芳洲和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进雨里,后头兵丁凶神恶煞,完全无视了她那圆滚滚的肚子,一把夺走芳洲手里的伞,口中嚷着,“快走快走!所有人都拿绳子绑起来!”
没有伞,没有斗篷,冰凉的雨丝浸透全身,将地上打得湿滑。谢璇还没走到院门,便觉浓浓的不适传来,脚下一滑,重重跌倒在青砖铺就的甬道上。
手里的玉珏跌落,散为数瓣。
腹部有剧烈的痛楚传来,他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恐怕也要没了。
谢璇的意识有些模糊,看着芳洲惊慌失措的蹲身叫她,隔着雨幕看不清她的脸,只有腹部的剧痛清晰传来。火把映在夜雨中,盔甲齐全的将领闯进来,模模糊糊是昔年韩玠的样子。
韩玠还是记忆里笑容温暖的玉玠哥哥,她却早已不是乖巧懵懂的谢家幼女。这四年,为人妻,却与夫君两地相隔、聚日短少,爱恋化为思念,再化为幽怨;为人妇,却被婆母暗里刁难、处处设伏,除了小姑子倾心相护,几乎要无依无靠。
母亲在她出生时就不要她了,父亲对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这世上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韩玠。可死亡近在眼前,他却还在千里之外。
谢璇的目光扫向碎裂的玉珏。如果不能生死相伴,永结同心又有何用?如果姻缘里只有刁钻的婆母而无体贴的夫君,两姓之好又从何谈起?
沉睡之前,她忍不住想,不知道韩玠听说了她和孩子一起丧命的消息,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后悔?
可那些她都不会知道了。
若有来世,愿陌路,不相逢。
若有来世,再不做乖巧自矜的姑娘去讨人喜欢,却最终落得满腹苦怨。
她多渴望,能够任性恣肆的活一回。
谢璇没想到,她居然会回到小时候。
虽然是头昏脑涨的躺在病榻上,然而瞧着陪在身边的姐姐和双胞胎弟弟,瞧着窗外明媚的夏日阳光,谢璇便忍不住的想微笑。
屋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华帐垂落,瑞兽吐香,床头的小矮几上,芳洲折来的一束丁香中间夹杂着细碎的流苏白花,淡淡的散着馨香。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没有被继母骗去道观远离家人,姐姐还是端方的谢家长女,弟弟还会机灵的趴在她的床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而不是前世浑浊痴傻的模样。
谢璇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掩藏不住,姐姐谢珺看了半天,终是板着脸训她,“再这样傻笑,叫父亲看见,还当你被水泡傻了。”似乎真担心谢璇发傻,又伸手试她额间的温度,自语道:“还好没发烧。”
“谢玥藏着坏心推我入水,我要是变傻了,岂不趁她的意?哼。”
谢珺闻言愣住,“你说……是五妹妹推你的?”
谢璇被这反应搅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小的时候没有母亲爱护,又为祖母不喜,便格外乖巧听话,总想着讨人欢心,素日里对那位继母也十分忌惮。所以那日谢玥推她入水,被继母提前警告过后,她是没敢反抗,藏了实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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