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刻,他是同情夏王的。
他一时间忽然想到些比复仇更长远的事情,未来某一天,当他衰老孱弱时,身边守着的,大概也是这么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并无半分真情待他。
若是子嗣丰些,他大概也活不到这般孱弱,说不得哪一个王子篡位、背叛……也就死在一场纷乱里。这样想着,他这一生,不,这两世,倒真是好生无趣。
这样坐了一回,岑季白又去王宫梅园里走了走,折了枝梅花在手上。
他同林津初见那一年,是夏王一时兴起,叫宫人清了树梢积雪,宫宴便设在这片梅园里。朝臣们同家人各在一树梅花底下坐定,风起时,碗里碟里,倒落了不少梅花,没过多久,又下起雪来。
梅园宴饮,本是件风雅事,只是风狂雪大,天又太冷了些。后来,夏王自然再不愿在这里设宴。
那时的景象……
因为过于久远,岑季白实在想不起来是怎样的场景了,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件事。林家的小子都那么野,岑季白总觉得他当时该要被林津揍过一回才对,但印象里只剩下树下的小仙童比白梅花还要好看,漂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就连那么个印象,也不是特别清楚,岑季白闭上眼睛,想要还原那样一种画面。园子里冷香寂寂,只有远处宫人窸窣踩雪的声音。
“小初!”岑季白恍忽间听到林津唤他,转身看时,竟真是林津站在梅园中,笑吟吟地望着他。
“三哥!”岑季白立刻迎了上去,内心的起伏,出口时只作得出一声简单呼喊。
这声呼喊冲破重重阴霾,从天际引下一束光来。林津是他的这束光。
等他走近时,才发现林津手上还团着一团雪,却并没有扔出来。
林津松开手,弃了雪团,又径直往岑季白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我要是砸你,你肯定躲不过。”
“……”
岑季白解了披风给他,又扯了他上去辇车,这才道:“你不是风寒未愈?到这里吹什么冷风。”
“一路找过来的,你不在东宫。”林津道:“让我好找。”
“你怎么……今夜不是除夕吗?”岑季白高兴过了,又开始担心。“又同家里起了争执?”
林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盼我点好吧。”
一路行至东宫,岑季白便同林津下了车,进正殿说话。
岑季白仍是不解,问道:“怎么今晚就回来了?你同渐之,总也该是有三年多未曾见过。”
林津道:“我同江平轮值,他是白日,夜里回家守岁,我来替他。”
岑季白听了这样的话,微有些失落起来,林津回来原只是为着职责……“那你家里……你父亲还气你吗?”会不会,不许你来宫里做卫率?
林津笑道:“不气了,我同父亲讲,他要是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岑季白笑着摇头,“也真是难为他们。”
宫人搬进来小铜炉子同新熟的果酒,并些糕点,林津却另叫了茶水过来。
岑季白知道他还介意北境的事,便撤了酒,只同他饮茶。
“你要不要听故事?”林津从袖子里抽出一方绢帛来,搁在岑季白膝前,忽然问他。
岑季白早过了听故事的年岁,他幼时也无人给他说过故事。但既然林津想说,又连这似乎跟他所要讲的故事很有些关联的绢帛都已经拿出来了,岑季白也没有不听的道理。
他便点了点头,展开了绢帛。
原来上头分了左右两张小图,一张上是个漂亮的粉衣女子,衣着格外暴露些,另一张却仍是粉衣,但……岑季白放下绢帛,再次折叠起来。另一张上那粉衣女子已经是具白森森骨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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