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辜负了陈兰阿姨给我的难以数计的小玩意,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违背了我的承诺;辜负了郑叔多年不辞辛苦的教导和照顾,辜负了原晨、若欣对我的友谊……
郑叔,陈兰阿姨,郑原晨和陈若欣,我杨康没有信守承诺,没能和你们患难与共,如今,我来赎罪了,请你们原谅我,拜托……32年来每晚不间断的祷告,在动荡的车厢里再一次响起,汽笛声从远方传来,又消失在天际。
郑原晨
原晨想尽一切办法做出合若欣胃口的菜,但好像若欣都提不起兴趣。夏天就快过去了,凭着两人父母多年的积蓄终于勉勉强强生活到了现在,手中的钱也只够交一个人的学费,自己开学就步入了高三了,原晨看着餐桌另一边沉默的若欣,陷入了深思。
秋阳杲杲,新的一个学期如约而至,只不过若欣的身边再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原晨此时已是18岁的小伙子了,他知道他放弃了父亲生前一再指明的出路,高考,因为他清楚高考之后的大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金钱和离开。他在市里找了几份工作,从日旴到天旰,一分钟也不耽搁。凌晨,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家,黑夜中,皎洁的月光洒下,却不幸被巷口大树的树冠遮挡,阴翳之中,只剩下背后巷口的光亮和轻轻的脚步声。
“吱呀。”沉重的铁门被慢慢推开,二楼房间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原晨小心翼翼地走入了自己的房间,叼起一根烟,“嚓”火柴微弱的光点亮了整个房间。
夜晚一片安宁。
原晨的烟瘾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或许是父亲去世后,也或许是自己辍学后,也可能是若欣落榜后,他记不清了。他也没必要记得。原晨并没有完全放弃学习,他怎么甘心就那样放弃,灯光下他重拾起了课本,偷偷翻妹妹的课本来不断饕餮,一点一点地索取着,如饥似渴地刻在自己脑中。七月,他背着若欣同她一起参加了那届迟来的高考,当然,代价是原晨请了两天假,没有工钱。
“没事,落榜算什么,咱明年再考。”晗昕之时,看着依旧沉默的若欣,原晨笨拙地安慰道。若欣一个小女孩承受这么多事都没被击垮,已经很不容易了,落榜也是有情无缘的。原晨心里想到。回到自己房间,原晨看了几眼桌子上放的鲜红的纸,上面“录取通知书”几个鲜红的大字赫然入目,他随手将它压到了书架的最底下。
原晨每天中午都要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店主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大妈,经常给拾荒老人或是小孩免单。原晨做事很认真,也很努力,大妈说原晨一个人都抵得上两个服务员了,因此坚持付给原晨双倍工资。
“原晨,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大妈请你吃顿饭,也有点事情想问你。”其实大妈已经邀他好多次完工后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歇一会儿,然而原晨每次都以下一份工作马上就开始了,迟到会被扣工资来拒绝,便立刻匆匆离去。
原晨犹豫了一下,正想用老话来拒绝一下。
“别编理由了,昨天你说今天下午因为老板有事所以放假了,大妈还没老糊涂呢!”
原晨一拍脑袋,悻悻地笑了笑,说了句“行。”就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大妈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可惜了。”
大妈陆陆续续从厨房端出几盘菜,原晨立马起身帮助,大妈嗔怪道:“你是我的客人,哪有让客人自己动手去接菜的,店里的规矩你做了这么久了应该清楚吧?”原晨只得乖乖地坐下。
“原晨,你为什么不上大学?”
“成绩不好考不上呗。”原晨又猛夹了几筷子菜把自己嘴巴塞得满满的。
“别跟我开玩笑,这么乖的孩子成绩不好就只可能是脑子有问题,我看你精着呢,不然怎么可能每次考试都排第一?”
“大妈,瞧您说得,我要是能考得那么好还出来打什么工啊?”原晨又猛灌了几口汤下肚,表情似笑非笑。
“哎哟,你小子还得瑟上了,我儿子是你们学校老师,那段时间天天念叨你,可惜了,可惜了。”我还看照片了,你小子照片上真俊啊。”
无奈之效,原晨只得老实交代了所有。
原晨最后还是辞去了在饭店的工作,一是他认为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于领双倍工资。也或许还因为大妈对自己的关心,仅此而已,原晨怕自己习惯,最后失去会更加难过。
虽然原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瘦弱,但皮肤却因为风吹日晒而反射出黝黑的光,古铜色吧,好像是当时健身男士向往的一种肤色,只不过没有了一点熟悉的文墨书生的书香气息。
夜幕下原晨费尽了全力也没能打开大门的锁,仔细一看,原来是迷迷乎乎走到了荒废已久的4号院。
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原晨想。4号的大门自从若欣搬到自己家后,就再也没被打开过了,任由它在这自生自灭。大门的钥匙原晨和父亲各有一把,父亲说,等到若欣再长大一些就把钥匙给她,可惜父亲出了意外,钥匙也没有了踪迹。算了,再过一段若欣心情好了把我手里的钥匙给她吧。人死不能复生,总要面对的。原晨将手中钥匙轻轻一转,“叭”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院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凌乱破败,角落里,偶尔有几棵杂草探出了头,原晨顺手拔掉,慢慢走入了客厅。空荡荡的屋子里,原晨一眼看到了墙根的缝纫机,耳畔莫名响起那年自己对陈兰阿姨许下的承诺:“会的,如果最后只剩下一碗饭,我会全部让给若欣吃。”
原晨慢慢掀开盖在上面的布,桌面反射出洁白的月光,或许是精心放置的位置吧,几年没人打扫,凳子上也没有积上一层灰尘,来让时间宣告主权。原晨双脚踏上踏板、转轴“刷刷”地响了起来,还挺新的嘛,抽空搬到隔壁,说不定若欣看到之后会开心点。想了想,自从高考成绩下来,若欣已经好久没说过一句话了。
怎么办才好啊?原晨陷入了沉思。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得赶快找一个固定的工作安定下来,最起码先保证最基本的生活……
陈若欣
陈若欣从小跟母亲陈兰生活在一起。她有很多疑惑憋在心里,但她永远也不会问出口,比如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一个可以叫做“爸爸”的人陪在身边,而自己只有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可以背着书包去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而自己只能待在家里,她不知道如何和妈妈交谈,因为妈妈也只是坐在缝纫机前让它连续响一整天,而晚上就把自己独自锁在家中,叮咛几句后就匆匆离开。
若欣很希望在夜晚可以听到白天熟悉的声音,然而夜晚一片寂静,静到让若欣不安。可是,若欣只能选择默默期待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因为破晓之后,大门的锁会被母亲打开,妈妈休息一会儿后又重新坐回缝纫机前,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若欣耳中,若欣安心地睡了。
若欣也多次恳求妈妈晚上不要出门或是带上自己,但都被果断拒绝了。或许是真的畏惧了夜晚的安静,若欣又一次向妈妈提出了要求,可是这一次,妈妈发火了,若欣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生气的样子,她愣在那里,眼泪破堤般流下脸颊,她看到妈妈也哭了,她以为妈妈终于心软了,终于可以不再让自己一个人在家了,可是妈妈随之就把眼泪抹掉,再一次锁上了大门,带着无奈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若欣在抽泣中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第二天,若欣从昨晚的地方站起身来。晨起的淡昀映在若欣的脸上,两眼红肿,泪痕还清晰可见,可惜若欣已经没有泪了,她用一夜将眼泪流干了。
搬家是若欣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改变。妈妈晚上终于陪着自己了,而且若欣第一次有一玩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名字——杨康和郑原晨。
若欣像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旁边看妈妈在缝纫机前忙碌,突然妈妈停下了动作,看着若欣,问:“若欣,你想不想学知识,就像杨康和原晨哥去上学一样?”若欣木讷地点了点头。她从没想过也未敢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他们一样。妈妈说,“以后你就和他们一样了。”说着眼角又湿润起来。若欣看着妈妈进里屋拿了一个小包裹,用很漂亮的一块布整整齐齐地包裹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便匆匆出门,这次,若欣没有听到大门上锁阖住时发出的清脆熟悉的声音。
若欣同杨康和原晨一起在郑叔家上课,她第一次接触到了课本,她像种子萌发时汲取营养那样贪婪地啃食着书本。短短几个月就完全填补上了原来落下的东西。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直呼若欣是块学习的好料。与其说是若欣有天赋吧,不如说是她有欲望,那种屯积许久的渴求终于崩出,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若欣渐渐喜欢上了这里,也喜欢上了这里的人。但妈妈的意外去世对若欣来说可能是一场飞来横祸,将刚刚感受到天堂般幸福的若欣无情地拉回残酷的现实。她并没有因此成为孤儿,因为郑铮收养了她。若欣成了原晨的妹妹。
“郑叔,你为什么会收养我?”若欣在为妈妈守灵时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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