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璃给自己猛灌了一壶茶,顺手扔给楚赦之一沓纸:“你们要我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更详尽的就得再等几天,就算拿着我们王爷的令,卷宗也不是那么快就能调出来的。”
“多谢。”楚赦之将她带来的情报分给我一半,一目十行地翻过一遍:“慕锦霞和齐凡这两个人乍看没什么关联,这次大会之前基本没有碰过面,是信息不全还是我们怀疑的方向出了问题?”
我眉头微蹙,看向高璃:“这上面将慕锦霞退隐的那几年一笔带过,这是为何?”
高璃一怔:“可是那几年她基本算是退隐,我一时找不到”
楚赦之打圆场:“武林中人退隐时,为了防止以前的仇家找寻,都会尽最大努力地掩盖信息,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一时无法查到是情有可原,那便该提前说明此处待查,这次的情报不多你尚且可以如此,若以后遇上要看好几天的东西,在旁人发现之前你也是一句不提地在旁边看着吗?”我并未疾言厉色,嘴里的话却并不柔和,直把高璃说的低下头去:“是,我明白了。”
“既然慕锦霞这边不好查,那便去查她退隐那几年齐凡的行动轨迹,尤其是慕锦霞重回峨眉之前的那段时间,知道了吗?”我看着她脸上确实有悔过之色,放缓语气:“知道就去查吧,辛苦你了。”
高璃直到走下山才反应过来:“咦我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明明他打不过我啊?”她挠挠头,自言自语道:“肯定是因为他教训我的时候语气太像我们王爷了,嗯,一定是这样。”
被楚赦之新奇的目光盯着,我微微有些不自然:“你这么看着小僧做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个样子,想多看看,不行么?”楚赦之含笑道:“和你让李匡儒拟旨时不同,那时九谏和沈冀看起来是割裂的两个人,直到刚才,我才恍然察觉到,小九确实很有皇子的气度。”
我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生硬地瞪了他一眼:“天天混在后厨给你加餐的皇子吗?”
楚赦之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忍俊不禁道:“楚某何其有幸,能让堂堂六殿下为我下厨,要是让当今天子知道了,会不会嫉妒地想将我斩首?”
我装作思考的样子:“斩首不够,至少是个五马分尸吧。”
说完,我们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将这几天的紧张和压抑排解出来。笑完了,我问他:“你很在意桑稚施主给我的那个忠告吗?”
楚赦之轻叹:“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我更怕你多想。自从你知道平阳王也牵涉其中就变得心事重重的,可我与桑稚相交多年,他因师弟之死受了很大打击,需要人在旁开解,我一时顾不上你,却不能对你的异样视而不见。如果你实在不方便,就全部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摇头:“不方便只占了一点点,有些事,再不方便我也逃不开的。我不怕和你说句实话,在下一任皇位尘埃落定前,我必须时刻关注朝堂的进展,更要为自己考虑。虽然我不想做皇帝,但更不想将自己和自己身边之人的生死都寄托于另一人的‘仁慈’上,尤其是对于上位者,连示弱都需要筹码。”
楚赦之想到了还昏在客栈里由阿洛照料的观沧澜:“你也需要灵鹫宫的掌门印,是吗?”
“至少不能让它给一心想杀我的人增进实力。”这些我原本不想告诉他,可不知为何,在他关切又专注的目光下,我将心中不愿说给外人听的算计全部倾诉:“靖柔的死让我更深刻的明白,无论做不做那个位置,我都需要属于自己的势力。海禁一开,东南沿海的港口地位瞬间提升,灵鹫宫一向亦正亦邪,独来独往,这次会被邀请前来道法大会更说明了江湖人的野心,又焉知他们身后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楚赦之长长地吁了口气:“所以我才不喜欢这些,光是听起来就让人累得慌。”
我双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黯了一瞬,然后便是与平常无二的笑容:“是啊,确实很累,但这是我挣不脱的束缚。所以楚赦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
楚赦之脱口:“小九,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需要现在给我答案。”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就算现在你给出答案我也不会信,因为其实你不曾真正了解我。”
九谏、沈冀都不是我,真正的我只是一个莫名得到重活一世的馈赠的赎罪之人,挣扎着想要抓住任何可以带给我光明和慰藉的人和事物是我求生的本能。楚赦之某些时刻眼中掺杂的情丝我不是看不懂,可他不知道我要的更多——比他以前所有红颜知己要的都多,又或许和那些疯狂痴缠的女子没什么两样。他热爱自由,女子的柔情与爱慕不曾挽留他离去的脚步;他追寻真相,即便自己陷入无尽的麻烦也不愿退缩。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从我走上离开白龙寺的那条路起,善与恶便注定在权势、争斗和算计中模糊界限,甚至黑白颠倒,到那时,坚守善念的楚赦之是会失望地离开,还是会丧失自己的原则站在我身边呢?
不,两种可能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趁他现在陷得还不算太深时令他看清我们的不同,然后潇洒离开,继续做他风流不羁的“两不沾”楚大侠,总好过再见时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尴尬场面。
“皇上给我的资料中并未多提平阳王这位王叔,之所以知道他与魔教的争端,还是离开西北前四明师兄告诉我的。”我不再看楚赦之脸上闪过的那丝懊恼之色:“先帝在时沉迷女色,宦官当权,平阳王母族式微,不曾参与当年的夺嫡中,与皇上关系虽不亲,亦不远。皇上登基后不剩几个兄弟,为表仁爱封他为平阳王,镇守荆州,荆州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皇上给他一是因为他守得住,二是他确实无心帝位,因为他娶的那位王妃彻底断绝了满朝文武和世家清贵对他的期待。”
“在那些卫道夫眼中,江湖女子,管她是不是第一美人,都是比妓女还不如的存在。”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嗤笑一声:“毕竟妓女还能碰,江湖女子他们根本打不过,只能痛快痛快嘴。”
楚赦之喷笑:“打不过不更应该闭嘴吗?他们怎么还反过来了?”
“因为世上这样的人太多了,甚至不止是男人。整个江湖上的女侠加起来算有五百人的话,要是她们把说这话的人通通打一遍,从十八岁打到八十岁都打不完。”我笑了笑,继续道:“虽然如今有关平阳王妃的身份的非议被皇室压下去了,但有这样一位不仅出身江湖,还是二嫁的妻子,就算是想谋反的人都不会找上平阳王的,所以皇上对他十分信任。而除了当时娶王妃的风波,平阳王几乎再没有什么大动静,所以这次道法大会突然出现他的手笔,实在太过反常,我不得不防。”
楚赦之道:“我听摩朔伽的意思,魔教似乎有意攻上平阳王府抢回王妃,有没有可能是平阳王提前得到消息,借中原正派武林解自己之困?”
“我有没有告诉你,高璃和摩朔伽都是通过崆峒派私下卖的请柬来这里的?”
楚赦之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肯定了他的听觉:“区别就是,高璃是自己花500两买的,摩朔伽是在天水镇下直接抢别人的。不过抢的人选也是可以安排的,阿洛说那天事他们碰上的那几人先出言不逊,摩朔伽才抢了他们的请柬,我怀疑”
“崆峒应该还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地步你的意思是,卖请柬很有可能本就是平阳王在背后指使的,并以此掌握买家身份进行利用?”楚赦之喃喃道:“那他给自己属下还卖五百两,太黑心了吧”
重点是这个吗我抽了抽嘴角:“高璃调查的东西一定会原原本本地送到平阳王的案前,白云观,峨眉山,都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好借机试探他对魔教之外的事物的反应。让我看看,这位避世不出的王叔究竟有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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