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冲云,这是师父为我起的道号,名字、身世、父母都已经被我遗忘,最初的记忆中只有如师如父的那个威严男人。
那时的我们住在邙山。邙山的一位大师是师父的忘年之交,他对于我们的借住没有任何为难,还让自己的徒弟好好招待我们师徒。
负责招待我们的弟子比我大十岁,神情温和,举手投足间一派从容,已经隐隐有了道骨仙风。他是那位大师关门弟子,天资过人,被寄予厚望。就连师父看到他,都欣赏地点了点头。
那是师父从未对我流露出过的目光。
我有点吃味,也有点忐忑。我知道自己只有师父,若是师父不要我,那我无处可去,无路可走。
我偷偷模仿那个弟子的一言一行,被他发现之后,他失笑地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手足无措,前言不搭后语地将自己的惶恐说了出来。他依旧温和,耐心地倾听,然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劝慰了我,看我依旧沮丧,他想了想,便说要教我识字诵经。
师父收我为徒,但从来未曾教过我什么。我那时年纪小,所以也没人觉得奇怪。现在有人说要教我识字诵经,引导我如何走上修道之路,我很高兴,只是单纯高兴自己能够有所长进,博得师父的喜欢。
那是我记忆中最为枯寂,也最为平静祥和的岁月,陪伴我的只有那个弟子和那些经书,晨钟暮鼓,期间是他柔和的声音和我稚嫩而响亮的诵读声。
我第一次忐忑不安地背书给师父听,他没有做声,默然地听完后,仔细打量了我一阵。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不知道他是喜是怒,抑或是失望。师父最终什么都没说,既没有表扬我,也没有阻止我。
我跑去找了那个弟子,他鼓励了我,并且继续耐心地教我。
就这样,我在邙山度过了拜师后最初的那段岁月,真要说起来,我的师父其实该是那个弟子才对,但现在我已经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容和死前惊恐扭曲的神情。
是的,他死了,死在了师父的手上。
我因为无法理解经书上的一段内容,所以带着书本去后山找那个弟子。每天那个时侯,他都在后山打理药田。我去的时候,看到了他,还看到了师父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现在想来,我那时真是可笑,看到这三人对峙的场景时,心中首先生出的情感是嫉妒。我怀疑师父偷偷摸摸来找那个弟子是别有所图,甚至可能想要收他为徒。
但很快,我的嫉妒就消散了,化作了空白。
我看到那个陌生的男人上前一步,直接一手插入了那个弟子的胸膛,挖出了鲜血淋漓的心脏。那颗心脏还在跳动,从激烈变得迟缓,和我的脉搏交叠在了一起。男人张口就吞下了那颗心脏,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血液和碎肉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流淌到他的衣襟上。
师父似是不满地低喝了一声,那个男人抹了抹嘴巴,毫不在意。
我呆呆看着这诡异的场景,看到那个弟子“嘭”地倒地,胸口的大洞正对着我,我可以从那个血肉模糊的洞中看到一点绿意,那是弟子背后的草地。他圆睁的惊恐双眸也正对着我,我似乎能看到他双眸中的自己。
我尖叫了起来。
师父发现了我,冰冷的目光扫视向我,我的叫声戛然而止,随即,我看到那个男人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扣住了我的咽喉,将我提了起来。
男人的身体冰冷,手上沾着的血液却还是温热的。他的指甲很锋利,光是贴着我的肌肤就让我感觉到了疼痛。我对上了他的眼睛。那是漆黑一片的双眸,没有丝毫的情绪,仿佛要吞噬一切。
我想要再次尖叫,但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直直盯着男人的双眼,体会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冒出,侵染四肢百骸。
男人的目光中有了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了我苍白的脸庞。他的手微微颤抖,因此在我的颈部留下了不少细小的伤痕。
“够了。”师父呵斥了一声。
男人一震,眼睛重归黑暗,松开手,放任我掉落在地上。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才发现我刚才几乎要窒息了。灼烧的肺部,密布伤口的颈部,都比不上紧缩的心脏所带来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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