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做一个听话的小孩（第1页）

很多年以后，当萧雯回忆起童年的这段往事时，会十分庆幸自己有李晓慧和伍芝萍这样两个好朋友。在她们的陪伴之下，她虽然遭遇了校园霸凌，却没有留下沉重的阴影。相比之下，他们班的李铁生和车水二小那个漂亮的女同学就“悲惨”多了。

当然，萧雯更应该庆幸的，是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奶奶。有一天，李铁生的母亲专程上门道谢，说她儿子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只有萧雯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江小娟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嘴上虽然说着“这是应该的”，但是，等李母一走，她就开始批评萧雯了：“你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呢？你怎么敢去招惹那种人呢？”

这些年，江小娟用尽所有办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萧雯，让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她天天唠叨，时时叮嘱，要求萧雯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去别人家里玩……可是，正处于叛逆期的萧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听话了，还总是跟她唱反调，让她生气，更让她担心。

萧雯见江小娟满面愁容，不免有些愧疚。她这一生，最怕见到奶奶难过了，只要奶奶脸上有一丁点不高兴，她就感觉良心过不去，还会痛。原本以为受了委屈，会得到一些安慰，没想到，她却要反过来安慰奶奶：“没事啦，邪不胜正，刘老师是站在我这边的，还有晓慧和萍萍，她们也会保护我，每天都和我一起上下学呢！”

其实，江小娟和大多数家长一样，是打心眼里心疼孩子的，但嘴里不自觉说出来的话，往往是一些责备的话。每每说出这样的话，她就会略感后悔，想把那些话塞回肚子里；当萧雯反过来安慰她时，她就更后悔了，这样善良且懂事的孩子，谁见了不爱呢？谁还忍心批评她、责备她呢？

“晓慧和萍萍，这两个小姑娘，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啊！雯雯，我的乖乖孙女，你有她们这样的好朋友，是你的福气，你要懂得珍惜，懂得感恩，知道了吗？”江小娟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老太太，总是记着别人的好，总是教育萧雯记着别人的好，而且一有机会就想着报恩，“哦，对了，明天正好是星期六，你把晓慧和萍萍叫到家里来，我给你们打油茶，给你们做好吃的！”

正所谓：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萧雯常常去好朋友家里做客，早就想邀请她们也来自己家里做客了，这次由奶奶率先提了出来，她可高兴了。那个星期六，江小娟买了肉，炖了汤，蒸了包子，炒了花生和米花，摘洗了最嫩的菜心，为孩子们打了超级好喝的油茶，李晓慧和伍芝萍喝了一杯又一杯，简直赞不绝口。萧雯听了，心里喜滋滋的，感觉特有面子，甚至希望多多举办这样的聚会。

自那以后，江小娟也开始喜欢上了这样的聚会，一有空就想打油茶，这样一来，萧雯就有得忙了，不仅要招呼李晓慧和伍芝萍这两个好朋友，还要招呼大伯和三叔家那几个堂兄堂弟和堂妹。打油茶虽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但讲究起来也不简单，幸亏每次打油茶不是周末，就是节假日，不然的话，萧雯哪有时间帮忙烧火、洗菜、打下手以及打扫卫生啊。

一来二往，互动多了，萧雯和她的堂兄堂弟堂妹们的关系也有所改善，她变得越来越活泼，也越来越爱笑了。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伍大力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不在半路上或者教室里骚扰她了。

1997年5月底，萧家兴突然寄了一封信回家，里面还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第三任妻子王丽芳的结婚照，另一张是他们和朋友们的生活照。萧家兴在信里说，他和王丽芳已经在外面办过酒席了，等到八月底或九月初的时候，他会带着新婚妻子回来见家长。末了，他还叫老父母带萧雯去照相馆，拍几张好看的照片，然后寄回去给他，让王丽芳先认识认识他们。

那是萧雯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进照相馆拍照，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拍照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事实却不是。在照相师的建议下，她换上一件粉红的连衣裙，戴上一顶同色的太阳帽，然后和爷爷奶奶一起拍了一张，自己单独拍了一张，在整个拍照过程中，她一直强颜欢笑，脸都快僵了。照相师不知情，还以为她是太紧张了，一个劲地叫她“放轻松点，放轻松点”。

离开照相馆，走在回家的路上，萧雯一直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江小娟似乎有所察觉，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听话一点，勤快一点，他们就不会亏待你了！”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事实，只能机械似的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照片洗出来了，江小娟催萧雯写了一封回信，把照片夹在里面，然后寄了出去。从那时起，萧雯开始变得忧心忡忡，非常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可是，时间一直在走，从不停歇，不知不觉间，一个学期结束了，一年一度的暑假也悄悄来临了，李晓慧和伍芝萍像往常一样，分别去她们的外婆家里过暑假了。

据她们说，每一年的暑假，她们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外婆家里，和表兄弟表姐妹们一起写作业、看电视、逗猫逗狗或者爬树、玩水、采花、捉螃蟹；累了饿了的时候，便往躺椅或竹床上一坐，一边吹着风扇，一边吃着西瓜，别提有多惬意了。总而言之，她们的暑假生活是极其丰富多彩的。每每听她们说起暑假二三事，萧雯就会露出羡慕的表情，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记忆。

萧雯的暑假生活很单调，也很乏味，除了一日三餐要帮忙烧火、打扫卫生之外，每天必做的事情，不是写暑假作业，就是在田间地里割草料。夏天的太阳总是又大又毒，直到傍晚六七点钟才肯落下山去。每次都是等到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萧雯才背起她的专用小背篓，然后独自出门。

有一次，天色已经很暗了，路上的行人也很少，萧雯割了满满一背篓的草料，正在小河边上清洗，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哟呵，这不是‘三大魔女‘之首的萧雯吗？喂，你在干嘛呢？”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正是横行校园的“xx帮”老大——伍大力！当时，萧雯吓得后背直发凉，两条手臂上的汗毛也都竖了起来。她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接话，生怕对方在她背后踢上一脚，把她踢进小河里就惨了。这时，只听身后的伍大力继续问道：“喂，小雯雯，你的耳朵是不是聋啦？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

萧雯使劲咽了咽口水，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又缓缓地转过身来，只见伍大力和陈先飞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正勾肩搭背地站在她面前，一个个都是嬉皮笑脸的混混样，她立即露出一个假假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原来是你们啊，真巧！好久不见了，你们好吗？”

伍大力直截了当地说道：“放心吧，我答应过你奶奶的，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见萧雯一脸迷惑的样子，他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你奶奶真的好啰嗦啊！她一个劲地跟我说说说，说你有多可怜多可怜，我若是再欺负你，简直就不是人了！所以，我只好向她保证，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说完，他向另外两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一起走人了。

看着三个黑影渐行渐远，萧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大大的惊喜”，是奶奶默默地为她准备好的。她十分感动，暗暗发誓：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奶奶！

暑假结束前一个星期，村里有人结婚，大人小孩齐齐跑过去围观，好不热闹。萧雯跟着江小娟来得有些晚，被人群挡住了视线，于是四下环顾，发现有不少人站在一辆拖拉机上面，便也站了上去，果然是个绝佳的观景区，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时，不知是谁发动了拖拉机，众人惊呼起来，有人大叫“快刹车”，有人大叫“快蹲下”，萧雯一时没有站稳，便一头栽了下去，结果右脸着地，疼得她眼泪直飙。

江小娟吓坏了，急忙叫来几个大人，手忙脚乱地把萧雯抬进旁边一户人家家里，又是问这问那，又是摸这摸那，还给她灌了一碗糖水，等到她心神安定下来，才惊觉自己福大命大，除了右脸有点辣痛，其他地方均无大碍。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江小娟扶萧雯坐在长凳上，叫她好好休息一会儿，正准备去伙屋准备中午饭，就听到门外传来萧家兴充满喜悦的喊叫声：“妈，我回来了！”接着，只见他一手提着大包行李，一手牵着新婚妻子进门了，然后径直向她走来，“妈，你看，这是丽芳！丽芳，这是我妈！”

“妈妈，你好！”“丽芳，你好！”“请妈妈多多关照！”“应该的！我们都欢迎你！”婆媳俩就这样寒暄起来了。一旁的萧雯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然后低着头，希望自己是个隐形人，希望自己不会被他们任何一个人发现。可惜，事与愿违。这时，王丽芳看向萧雯，声音极其温柔可亲：“这就是雯雯吧？哎呀，她的脸怎么了？”

“对对对，她就是雯雯，就是刚刚，她不小心摔了一下，把右半边脸摔破了。咳，事情是这样的，门前沟那边有人结婚，我们一起出去看热闹，雯雯个子小，就站在一辆拖拉机上面观看，结果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幸亏只是伤了右半边脸，不然……咳，没事了，不提也罢。”江小娟一把拉过萧雯，将她推到王丽芳的面前，“雯雯，这是你的新妈妈，你以后要听她的话，知道了吗？丽芳啊，按这边的习俗，雯雯应该叫你‘阿姨‘，过阵子才能改口叫‘妈妈‘！”

王丽芳点点头：“都行！都行！其实，我不懂这里的习俗，一切都听妈妈的安排！”

江小娟立即催促：“雯雯，快叫阿姨啊！”

萧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江小娟的身后躲了起来，然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姨好”，却被萧家兴看在眼里，嫌弃地瞥了一眼，她立即低下头，听他谄笑着对王丽芳说：“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胆小，见了谁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王丽芳没有接话，气氛有点尴尬。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江小娟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立即圆场：“快到十二点了，丽芳，你随我去伙屋坐坐，我们先淘米煮饭，一会儿打油茶喝，好不好？雯雯，带你爸出去走走，顺便把你爷爷叫回来！”

婆媳俩手拉手进了伙屋，她们很亲密，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早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似的。萧雯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用余光看了看萧家兴，以为他是在等她呢，正要抬腿出门，却被他叫住了，于是，她低着头，像是做错什么事情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待一顿训斥。果然，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给我注意点，做一个听话的小孩，千万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犹如一记晴天霹雳，就这样劈头盖脑地向她袭了过来！萧雯顿时愣在那儿，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却十分清楚，第二个后妈来了，属于她的“噩梦”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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