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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带着他往前走,来到后面的住院部,把人带到了之后礼貌地说道∶“江先生,兰女士就在里面了,她现在情况良好,适合探视,您尽量跟她说一些平和一些的话题,避免刺激她。”
“嗯。”江昱成点了点头。
他站在门外,从外面望进去,里头的房间开着门窗,空气形成的对流把一旁白色的纱窗吹的起舞翻飞,坐在窗边年约四十的女人,拿着一本书,书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繁体字,像是一本手抄的戏本。
她侧身对着她,大冬天的日子里只是单薄地穿了一条羊毛的改良旗袍,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打扮的干净整洁,不像是糊涂自语的精神病患者,反倒像是书香世家的太太。
江昱成敲了敲门,他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对方却比他先开了口。
“你来了。”
她没抬头,眼睛依旧落在那泛黄的书页里。
江昱成微微有些讶异于她熟稔的口吻,往前踏了一步进来,轻声说道“您认识我?”
她依旧没抬头,“你身上有阿烛的味道。”
江昱成有半刻的失语。
兰庭雅终于是缓缓抬起了头,她看了一眼江昱成,把手里的书放下,“春日来信是我教她研的,她倒是挺有进步的,能模仿得我八分像,就是不孝顺,不来看我。”
那脸抬起来的时候,江昱成于是知道了,兰烛这一身气质,是怎么来的了。
他甚至觉得,兰庭雅年轻的时候,应该比兰烛还要再倔强一些。
江昱成对于兰庭雅的单刀直入微微有些无措,他耸了耸肩,微微一笑,解释道,“阿烛剧团忙,我回去一定替您带话到,让她多来看看您。”
“罢了。她不来看我,你来,也一样。”兰庭雅拉出一张椅子来,“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这话杀得江昱成一个措手不及,他连忙说,“马上就可以。”
兰庭雅啧了一声,“原来是还没有追上。”江昱成被识破,只得缓声说∶“是我做的不够好。”
“嗯、这孩子,有自己想法,又记仇,你一定是哪里惹到她了。”江昱成“是,我……”兰庭雅“我太了解她了。”
兰庭雅“这样,你也不用让她来看我,我知道她演出忙,我年轻那会,也像她这么忙,女孩子嘛,有事业心是好事,毕竟她要强,京剧底子是我一天天教出来的,哪怕是生病发烧到四十度,我也没有让她落下过一天的训练,你这样,你等等——”
她从桌子的的橱柜里拿下一个保温盒子,“你帮我把这个给她带上。”
江昱成接过,“这是什么”
“这是阿烛最爱吃的糖藕。”
她最爱吃的
江昱成从前常带兰烛去吃江南菜,他知道她好甜,但是唯独这一份糖藕,是她从来不点的。
见江昱成有些疑惑,兰庭雅轻笑了一声,“一看你就不知道我做的这东西的好,阿烛从前很要吃的,但是你知道的,小孩子甜食吃多了容易忘记生活的苦,忘记生活的苦那行啊,那成不了才的,所以我从前啊,都管着她,不让她吃。你也知道阿烛的脾气,她虽然看上去寡言少语的,但是叛逆起来的性子倔强的很,她趁我不注意,三番五次馋嘴偷吃,我说了她很多次,可是她就是不改,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我把糖藕里的糖换成盐了,她那天就哭着跟我说她再也不偷懒了,其实我挺愧疚的,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你说她才那么点大,我也不忍心每天让她那么辛苦。好在她现在出人头地了,他们问我要不要去看阿烛演出,我说不用,我女儿的舞台,我不看我也知道,她出色的很,她一直给我长脸,反倒是我,不敢去看,怕给她丢脸……”
她自管自地说着,也不管江昱成在没在听。
江昱成觉得心下有些酸涩,她从前讲过些她小时候的事,但说的都是自己的小趣事,从不说自己从前吃过的苦,但其实他也一直都知道,她不说,不代表她忘记了。
“你尝尝不”兰庭雅递了双一次性筷子过来。
江昱成接过,打开盒子,夹起一块,毫无防备地咬了一口。
咸得发苦。
本能的反应让他一瞬间很抗拒,但一想到她也尝过这样苦涩的童年,他便咀嚼如常,未置一词。
最后,他拿着那打包好的便当盒坐在车里。
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而后打开盒子,一言不发地把剩下的,咸涩发苦的藕都吃完了。
吃到后来口舌麻木,感受不到苦意了,他抽了后座底下的纯净水,大口大口地灌着。
未了,他又对着那空空无一物的盒子,出了神。
第二天兰烛起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比平日里明亮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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