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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妆愣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事能够隐瞒他,其实他早就看透了。只是从来没有表露,也许是怕自己猜错了,反倒激起她报复的心吧。
不过同样是叮嘱她入宫的禁忌,仪王在意的是让她讨得圣人和官家的欢心,以便谋个好前程,李判呢,首先要保的,是她的小命。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明妆心下愈发难过了,这辈子怕是找不到第二个,能像李判一样全心为她的人了。
“好,我记住了。”她咬牙道,“你放心,孰轻孰重我知道。时机未成熟之前,我不会提起我爹爹,毕竟爹爹从来没有被定罪,我的冤也无从喊起。”
他这才放心,顿了顿又道:“不论何时,若官家和圣人有传召,事先通知我。我那日留在东华门上戍守,你进出宫门都能看见我,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完,等着她应允,可是她却久久没有再说话。
他心下一紧,忙回头看她,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思量什么。于是顿住了步子回身,又轻轻唤了声小娘子,“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明妆仓促抬头,讪笑道:“我先前也问过仪王殿下,能不能陪我入禁中,他没有答应。”
他闻言,轻蹙了下眉,“想是事忙吧,抽不出空来。这两日又闹出高安郡王贪墨案,官家指派仪王侦办,办得好坏,直接关乎他的前程。”
但过多关于仪王的话题,他已经不想再提了,往前一程进了跨院,正屋里还是之前的摆设,鲜亮的帐幔,鲜亮的被褥。因这阵子一直住在衙门的缘故,他只带走了一些随身的东西,之前还曾嫌弃这屋子打扮像闺房,现在再看,却又品出了另一种温情的味道,让人眷恋,让人不舍。
环顾一圈,竟是找不出落下了什么,当即有些尴尬,忙扯开了话题:“我看中了一处宅邸,惠和坊有个沁园,是幽州巨贾陈明臣的别业。近来陈家因做赔了一笔买卖,正四处找买家,打算出手,我今日去看过了,宅院很不错,用不着修缮就能住,所以下半晌已经下了定,不日就能搬进去。”
明妆很惊喜,“惠和坊?离这里只隔一条街,要是着急过去,连半炷香都用不上,太好了。”
她笑得明媚,他望着她,心境也开阔起来,因为记得她曾要求过,希望他的宅子离她近一些。
恰好就有这样的机会,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定了下来,也是图以后往来方便一些。自己日后还回不回陕州,目前不确定,毕竟邶国这个心腹大患已除,照官家的意思是另有安排。万一仍要远赴边关,过上三年五载也会回来,到时候即便她已经出阁了,老宅还在,每日经过,也是个念想。
总是一切都向她看齐,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慢慢变成了这样。从最初大将军托孤时的满腔热血,变得越来越惶恐,越来越没有底气,自己比她年长好几岁,如何面对她时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卑微来……难道这就是深爱吗?
她呢,应当是没有察觉他的万般心思,接过他手里的灯笼说:“李判,你不是落下东西了吗,快找找吧。”
他哦了声,忙回身坐到书案前,抽开了底下的抽屉,里面正巧有两页作废的公文,便装模作样叠起来,收进袖袋里,煞有介事地说找到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找到就好。”说话间听见有雨打窗棂的沙沙声,明妆奇道,“先前天上还有月亮,怎么忽然下雨了……”
因跨院到长廊有一段路,须得打伞才能过去,明妆便探身站在廊上唤,想让守门的婆子送伞来。
然而这个时辰,是当值一天的婆子最松散的时候,先前进来就是院门半掩,也不知人上哪里去了。现在唤了半天,还是不见踪影,明妆嘴上嘀咕埋怨,心里却窃窃欢喜,“且再等等吧,看园子的婆子可能吃酒去了。”
那就再等等。
他看她把灯笼搁在一旁,敛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这里有出檐和竹帘遮挡,淋不着雨,她抱着两条胳膊,背影看上去单薄纤丽,又让他想起她小时候,院里那树枣子总不熟,她天天坐在台阶上望眼欲穿。
心里的重担倏地松懈下来,他也学她的样子坐下,人越长大,越有无数的教条束缚着,慢慢丧失了天性。在这雨夜,四下无人,就不必忌惮那么多了。两人之间隔着一盏灯笼,心里空前安定,她看他一眼,笑得眉眼弯弯,他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模样,这才是原本的她。
如果大将军夫妇还在,她是他们心尖上的肉,应当不会过早说合亲事,也许会留到十八九岁。他也荒唐地设想过,自己有没有机会,答案是没有。二十七八的男人太老了,大将军夫妇看不上,即便军功再高,爵位再高,终究还是配不上恩师的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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