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陈妈妈正在炒菜,煤炉子放在窗口旁边,就那么摆在地上,弯着腰,吃力地掂着锅勺,闻言转过身来却是一愣。
回来啦,这是
自从她父亲入狱后,母子俩的这个小家还从未有人踏足过。
陈初南兴奋地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推到了屋中间:妈,她叫林厌,是我的同学。
陈妈妈略有些拘谨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她:坐,坐,林同学快坐,正巧在做饭,一会留下来吃点吧。
林厌站着没动,也没叫人,一来是对这样的热情十分不习惯,二来是
陈妈妈看她站的姿势颇有几分忸怩,小脸煞白,腰上还系着陈初南的校服外套,心下了然。
不舒服吧?女孩子第一次来月经都会这样的,一会阿姨给你熬点酒糟蛋喝了就不疼了。
那是十二岁的林厌第一次听见月经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她脸上起了一层燥意,仿佛这是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东西,局促又不安地蜷起了脚趾。
她几乎想立马夺门而逃了。
而陈初南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拉着她往帘子围起来的床后走。
妈,我先带她去换件衣服。
陈妈妈边炒菜,边回了句:上次给你买的那条新裤子,拿出来给你同学穿吧,我看你们差不多高,应该能穿的。
陈初南的校服都是洗了又洗,穿了又穿,不光袖子裤腿短一截,还打着补丁。林厌却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虽然新衣服老是被她打架弄的脏兮兮的,但那脚上穿的凉鞋却是电视上的最新款,初南妈妈一年的工资估计都买不起。
陈初南从衣橱最底层翻出了那条裤子,说是衣橱就是几个塑料箱子垒在一起。
裤子包装袋还没拆,她爱惜地摸了摸,轻轻把塑料袋拆开,一股劣质牛仔裤的味道散了出来。
陈初南略有些不舍,却还是把裤子小心翼翼递到了她手里:喏,你穿这个吧。
等她红着脸从帘子后面出来,几个椅子拼起来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这个家家徒四壁,除了床连个像样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墙壁斑驳剥落的地方都用报纸糊着,另一面则贴满了陈初南的奖状。
陈初南就盘腿坐在潮湿冰冷的地上,林厌慢慢往过去走。
明天我还一条新的给你。
不用不用,洗干净就好了。陈妈妈把酒糟蛋端上桌,扯了一个垫子给她坐。
快坐,快坐,家里破,别嫌弃。
桌上的饭菜也是十分简陋,飘着菜叶子的白粥,清汤寡水的没几粒米,黑乎乎的咸菜,馒头不知道放了多久了,白皮上起了霉点,唯一看上去还有点食欲的是蒸红薯。
陈初南看着她那碗酒糟蛋,咽了咽口水:我也就每个月来月经的时候才能喝。
林厌便知道,这是对陈家,陈初南来说,异常珍贵的食物。
少年林厌没坐,把换下来的衣物一股脑塞进了书包里,转身就走:我回家了。
诶初南放下筷子追了出去,把薄薄的一片白色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你家不是很远吗?路上记得换,最近几天不要吃凉的哟,我妈说的,她什么都懂。
林厌捏着那片卫生巾就像捏了个烫手山芋,她想扔掉又紧紧攥在了手里,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雨中。
那片卫生巾是林厌前半生用过的最劣质的东西,它既软还不吸水,也不是纯棉的,甚至有点闷,不是很舒服,但是她始终记得那条裤子,以及她把卫生巾塞进她手里的温暖。
这一记就是十九年。
陈妈妈也从一个什么都懂的和蔼阿姨变成了现在这副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真是造化弄人。
林厌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看见上面的吊瓶已经空了,从床头的托盘里又拿起了一瓶,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看,才又给她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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