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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案前那人话锋一转,“既然国公有此打算,朕不过就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长青轻叩案桌,开口道:“你二哥家的纪元,可以赦免。”
季堂重重谢了恩,自宫中退下,一路走到含光门外,庞府的小轿正候着,直到上了轿,帘子慢慢落下,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他才完全放松下来。
无论以后怎样,他为庞家保下条血脉,也算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轿外晴空朗朗,人声鼎沸,季堂掀起帘子一角,怔怔看着这个市井之地,烟火气扑面而来,盛夏暑气刚过,这时候还未入秋,他却忍不住发寒,世间热闹至此,他虽一身华贵官服,却真真是孤寂到了极点。
一生兜兜转转,到底是为了何?
季堂叹了口气,阖上双眸,那个纤长的身影映入脑海,他忍了这么久,在这一方狭小安静的天地里,终于无声地唤出了那两个字。
千里之外,金州。
庞阙案第二次共审的结果已传回平丘知府衙门,文远如看着公文上的一字一句,此刻冷汗泠泠,有些后怕,去年正是他带人抄了庞府,虽然是奉命行事,但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官场瞬息万变,果然还是明哲保身四字最佳,现在可是甩都甩不掉了!
远如心头隐隐有些懊恼,不敢怠慢,忙命人放了大牢中的众庞家奴仆,又派人撤了庞府大门上的封条。
文墨这些日子醉心于修订她的那本西姜见闻,最后还是从牧秋那儿得到的这个消息。
她看到先生那张眉飞色舞的脸时,就有种奇异感觉,待亲耳听闻时,只觉得心跳得甚快,有些不大敢相信。牧秋只好又复述了一遍,她才似确认般,问:“先生,你不会骗我吧?”
牧秋出门时听见了消息,便一路奔至私塾,他从来都是整洁的模样,现在倒好,发髻微乱,气喘吁吁,但又难得见他笑得如此开怀,整个人眉眼舒展,面颊红润,他笑道:“先生何时骗过你?”
文墨整整忐忑了一年光景,噩梦不计其数,如今这个安好的消息突至,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此刻也只知咧着嘴,憨憨傻笑,那双眼弯成新月,明媚如花。
过了片刻,她双手合十,面朝窗外虔诚一拜,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牧秋跟着,亦拜了拜,感谢上苍,让那人平安。
此后,文墨她一门心思盼季堂能回金州,可等来等去,都不曾见他回来,不由得泄气,却又心焦,只担心他在外面又有什么其他的麻烦缠身。
十月里,城北庞府终于有位嬷嬷来文府,找的正是大小姐。文墨心中一喜,他果然还是惦念着她的!
那位嬷嬷到了后院,拿出封好的信笺,只说是国公吩咐,务必亲自交给墨小姐手中。文墨谢过了她,仔细接过来,又寒暄几句,才命荷香将她好生送出府去。
待人都退了下去,她急匆匆地拆开信笺,里面洋洋洒洒,文墨从没见过季堂的字,这么看来,与他本人倒是挺般配的,还未念信,她已经又止不住咧嘴傻笑了。
“临夏,展信安。吾已平安,切勿惦念。”于心底将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出来,幻想是季堂在耳边轻声低吟,不知怎地,文墨两颊红得发烫,又极为欢愉。
“家事国事甚多,无法速归金州见面,抱歉。”果然是了,他这么忙。
“还有一事,藏于心中,欲与小姐说明。”文墨一怔,原先还歪在软榻上的身子,慢慢坐正,心中不安慢慢溢出来,忽然就不敢往下看了。
“吾心意已决,此生不再娶妻,恐误小姐终身,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小姐切勿为念……”
文墨傻了,她只觉得自己突然不识字一般,脑中一片空白,复又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这短短几行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每次到那一句时,就不敢再看。
怎么可能会忘呢?
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呢?
心里难受地没了法子,她只得蜷起身子,将信笺捂在怀中,整个世界,只剩耳中的嗡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文墨又一点点攀坐起来,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去京城,要和他当面说个明白,书上说,习武之人最重诺言,他怎会背信弃义?
这一切于她,根本不信!
说来也巧,过了正月,文远如的调令到了金州,平丘知府调任祁州府尹。
这道旨意,倒算升迁了,祁州乃大周京城,自古以来单设一府,祁州府尹为正三品,比他现在这个四品知府,又高了些品级。
出乎意外,一同到得还有文笔的调令,由金州大营参将调任祁州南城兵马指挥,父子二人相视一眼,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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