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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笑了,“我知道。”他说,“但我感觉真的好多了。”
他闭上眼睛,再次睡了过去。
迪迪醒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夏天打发她回去睡觉。
倒不是怕她看到什么悲惨的场面,这类事她看多了,他只是觉得既然自己现在力所能及,那至少一夜好眠还是该给她的。
凌晨时灰田过来,没有化妆,像任何一个精疲力尽被从床上拖起来的女人一样,大致听了一下情况,说她得把小江带走。
“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他和你俩认识。”她说,“他将来的路够难走了,犯不着再跟你们扯上关系,让困难增加两、三倍。”
她打了个呵欠,衣服容得皱巴巴的,像随手从哪个角落拽了一件穿在身上,完全没了平时的夸张,这让她看上去更真实一点,不那么像一个工作中的形象策划,倒像临时过来帮忙的老朋友,虽然自个儿也状态不佳,但是尽力给予建议。
她看了身份卡的调出信息)叫江正天——说道:“浮金第三综合大学,不错嘛。”
“我想他就是……无所谓了,”夏天说,“觉得死掉也没什么。”
“啊,很多人这么想过。”灰田说,“精疲力尽,怎么着也没法继续了,宁愿破罐破摔。”
她朝客房走过去,然后又回过头,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不用自责,你们什么也做不了,这个城市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是不可能逾越的。上城只是看上去很大而已。”
她朝他俩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一丝安抚,太微弱了,但他仍然感觉到了一点疲惫的暖意。
她叫了人,把小江带走。
后者迷迷糊糊地起了身,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但对他显然已是可以承受的。他安静等待自己的命运,夏天认识这种眼神,是亡命之徒的沉着——见过最糟的,做了想做的,无所谓前头是什么了。
他向他们点点头,算作打招呼,跟着那些人离开了。
天色将亮,夏天觉得不要指望睡觉了,白敬安拿着半杯酒坐在沙发上,他在他旁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点。
两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这里睡得昏天黑地,但现在感觉永远不要想睡得着了。
“他们会把我们搞我惨。”白敬安突然说,“超越这次,一次一次地‘超越’,直到我们死掉,再找新的。”
夏天转头看他,天要亮了,但白敬安脸色异常阴沉。
“你当时怎么能站起来的?”白敬安突然说。
夏天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他在问什么,大屠杀时,下城那间不知名的屋子,因为他的采访,那儿最近可算是变成了热闹的视频或是游戏场景。
他不知道的白敬安为什么想知道,好像他的经历能够作为参考,并且找到一条出路似的。
他又想起刚刚离开的那个年轻人,等待他的是一系列不怎么好看的未来,他曾对他说,当情况糟糕透顶时,他会问自己‘夏天会怎么做’但自己不也就是个一塌糊涂、头脑不清的人吗?
白敬安才是那个对任何事都有一个解释,随时能找出解决办法的,。夏天现在惹上了麻烦就会习惯性转头看他。他很难想像当回过头,白敬安不在自己身边,事情会有多可怕,感觉又会有多无助。
“我当时想了个办法,”最终他说,“所以就去了,我不能就是坐着……我没法在那里等死。”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不觉得能活下来。而最后走投无路,要去赴死时,你总得有个姿势。反正不能坐在那里不动。”
“但是你活下来了。”白敬安说。
“是啊,大概就是时候没到。”夏天说,“但这年头……没什么方法了,除了去赴死,干什么都不是时候。”
他转头看身边的战友。
“我一直觉得能活下来是件好事,但现在……”夏天说,他停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现在仍然是件好事,我见到阳光和天空了。你没见到之前,是没法知道它有多重要的。”
他朝他笑,带着灿烂的意味。
白敬安怔了一下,也朝他微笑,天快要亮了,客厅里呈现剔透的蓝灰色。在下城,你永远不会知道太阳升起时分天空有多么美。
夏天不想离开这里,不是说上城的生活,而是这片天空,他感到一种毫无理智的愤怒:这里应该是所有人共有的,没理由就有些人该蜷在地下,抬起头看到的永远只有黯淡的灯光。
当在下城时,你从不觉得它有多暗,但来到上面,你才能意识到曾经在一个怎样昏天黑地世界中生活。
这种感觉就像他那些么人恩怨一样,只中这次如此庞大,是对整个遮蔽了天空上世界的愤怒。而这几乎让他觉得安慰,他陶杜平安慰灼热而致命,足以毁了他,他一向这样,但它也支撑他尽可能有尊严地活了下来……虽然这尊严异常微薄,而且有点悲惨,但那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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