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对仇薄灯而言没有秘密。
鱬鱼借天地水汽而来,轻轻触碰他的指尖,衔住他的衣袖,指引他在迷宫般的城祝司中行走,把被人为毁掉的挪移阵指给他看,又扯着他的衣袖在街头巷尾行走,把那些低低的私语送到他的耳边……
最后,它们请他离开。
请他在这座城染上无辜者的血之前离开。
请他在孩子们犯下无法挽回的错前离开。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最幸福?
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
因为不论你做什么,都长者站在你背后。你若走上歧途,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把你拉回来,你若闯下泼天大祸,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地把祸抗住。满世界的风风雨雨,只要你背后的人还未彻底倒下,他们就绝不会看你在苦棘中跋涉。
一若上辈子仇家的那些老头,总是在他出门招摇前提前四处打点,在他惹是生非后全力兜住。一若劝他离开的鱬鱼。
你以为离去的人,其实从未离去。
“既然知道他要杀你,”怀宁君一寸一寸缓缓地抽出剑,“你还敢把剑借给他?善意被辜负不后悔吗?”
“他负我是他的事,我把剑借他是我的事。”
仇薄灯立于长街尽头,袍袖翻飞。
白凤与群鱬对峙,仇薄灯与怀宁君对峙。
鸿宇之间,除了他们,再无别人。在他们背后,是泾渭分明的鱬城,仿佛通往两种完全不同的命运。
“我现在真的好奇一件事了,”仇薄灯说,“你们想杀我,就是为了那把钥匙?”
——还是为了让整个清洲乱起来?
仇薄灯是在看到师巫洛的化身变得虚幻后,才捕捉到这一件事的。
《诸神纪》前期叶仓只是个普通的太乙弟子,主要剧情是在宗门内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一路过关斩将地升级当学霸。等升级成首席后,十二洲混战爆发了,叶仓领命率众踏上战场。叶仓的实力太微小,在他的感觉中,战争的爆发毫无预兆,仿佛是个偶然。
战争没有“偶然”之说。
在刀兵四起前,一定有着无数精心筹备过的伏笔,更何况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洲与洲,仙门与仙门之间的争锋,是一场席卷整片厚土的血海之争……如果这场血海之争的伏笔,就是现在呢?
为了南渡伐巫族,空桑问山海阁借道。山海阁权衡利弊,答应百氏请求。在百氏借道山海阁的背景下,如果他死于鱬城——一座日月曾为空桑太虞氏所更的城。那么,联想到太乙和百氏的旧怨,他的死毫无疑问会令太乙再一次逼上空桑。
而巫族,特别是某个人。
会彻底发疯的吧?
……与此同时,药谷少阁主、佛宗佛子死在清洲,药谷和佛宗会做什么?会不会对山海阁兴兵问罪?而少阁主也死于鱬城的山海阁,是否能压下愤怒冷静地自证清白?
就算最后这件事被处理了,点燃积怨的火种也会被一并埋下。
仇薄灯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一条不当回事的小命,居然有这么重要。想来左月生他们得知原来纨绔还能改变历史,也会惊得目瞪口呆。
以后说书人都能来段“纨绔死鱬城,烽火起清洲”的讲古。
仇薄灯是真的好奇谁想出来的这种荒诞桥段。
好奇到愿意入阵来亲自见上一见。
“我不想杀你,想杀你的人被我拦回去了。”
怀宁君垂剑,“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你把钥匙给我,我就离开。”
“哦。”
仇薄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听起来你还像是个好人,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一下?真可惜,比真小人,我更讨厌伪君子。剑都拔出来了,还在这里假惺惺地说什么呢?”
“那你觉得谁才是好人?”
怀宁君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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