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不惊不惧,乖巧地站在面前,就像第一次跪倒在他面前,唱“佳人英雄,兵不厌诈”。眼眸还是会说话般晶莹透彻,流光四逸。
楚北捷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娉婷,答我几个问题。”
“王爷请问。”
“北漠奸细用的药,是你所调?”
“是。”
娉婷纹丝不动,吐出一个字。
“你可知道,东林两位王子是我骨肉亲侄?”
娉婷看他一眼,瞳中柔光闪烁,叹道:“我知道。”
“你可记得,你曾发誓绝不伤我家人?”
“我记得。”
“我楚北捷,不是为了女人而忘记骨肉生死仇恨的男人。”
娉婷听出楚北捷话中恨意,挤出一丝苦笑,“我明白的。王爷说的,娉婷都明白,既然王爷找到娉婷,娉婷避无可避,索性性命也交由王爷发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楚北捷顿了顿,凛然道,“你自知必死,为何置大石于路上,惊动我的车驾?”
娉婷犹如被剑刺中心口一般,身子蓦然晃了晃,会说话的眸子动人心魄地瞅了楚北捷半晌,凄然道:“娉婷是痴人,王爷也不过是个痴人。我说干口舌,王爷难道会信我一字?大错已经铸成,这一辈子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忍不住,泪珠如断线珍珠般坠下,哭倒在地。
夕阳西下。
黄尘大道上并没有留下一具尸体。
静默的车队中多了一道沉默纤细的身影。
楚北捷发现,原来心和握剑的手,并不是永远契合。
水绿山青,犬吠炊烟。
东林一处偏僻的山林中,默默出现一座朴素的山庄,庄里人自耕自种,出入低调。
不过是平凡山庄一座,沉默寡言山人数名。
无人知,东厢墙上孤零零一把入鞘宝剑,曾斩敌国无数大将,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剑光所到,所向披靡,无人不惧。
无人知,西厢一副玲珑心肠,能论天下事,弹奏天籁曲,一计扭转北漠岌岌可危的悲惨命运,却换来肝肠寸断,欲哭无泪。
娉婷独居西厢。
楚北捷不是刽子手,他剑下留情,没有取她性命。
楚北捷也不是小人,饭食衣裳按时送来,虽不丰盛华丽,但也不刻薄。
只是,自从那一天后,她再没有见过楚北捷一面。
只是,这西厢中,至今空荡荡。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她临水照花,对月弄影,低吟浅唱间,怔怔望向东厢那头,忽然失了眉目间的闲淡,慌忙别过脸,又唱,“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低低地唱,轻轻地叹。
楚北捷在东厢中,手持怡情惬意的民间诗文,靠在大竹椅中似有倦意,缓缓闭目,片刻后忽然转头,沉沉凝视身旁的楚漠然,问:“我应该杀了她吗?”
自来到山庄,楚漠然就陪着这两人坐困愁城。此刻被楚北捷深邃的眼看着,肝胆俱震,垂手低头,不敢说一个字。
隔了许久,才听到叹息,“我本该杀了她的。她骗我,欺我,毒我亲侄,天下有谁比她更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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