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了千年的水底似乎彻底沸腾了,无数刺耳的声音在水下裂响,惊得水族纷纷逃窜。
珊瑚礁粉碎了,水草地夷平了,无数的贝壳被砸烂成肉泥,里面凝结了百年的珍珠在水底的污泥中发出黯淡苦痛的冷光。
战争残酷而激烈。巨大的机械一分一分的推进,将所有一切化为齑粉。
然而,四十架螺舟,却在巨石阵里困了将近一个时辰。舱里蓦然霹雳般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伴随着重重的踢打声:“他妈的,你神游去了么?怎么还卡在这里?”
“将军,这石阵……这石阵不知用什么筑成,连精铁都割不动!”
从背后挨了一脚,舱房里的士兵痛得跪到了潮湿的地面上,断断续续地分辩。
“少跟我叫苦!”
那个声如霹雳的将领,却有着瘦峭如山鹰的外貌,眼神凶恶,“时辰快到了,银砂燃尽之前不冲出阵去灭了那群鲛奴,这次行动必将功亏一篑!他妈的不给我快点,回到帝都后杀了你上下三代!”
跪在地上的士兵全身一哆嗦,知道将军脾气严苛,向来言出必行,不由惨白了脸拼命点头,将身体拖着靠近了机械一些,用力掌控着那些翻飞跳弹的机簧。
巨石阵在颤抖,轮叶切割的声音令人齿寒。
终于,那一根巨石倒了下去,震得水底的腐土飞扬飘散,夹杂着无数鱼类和女萝的断肢。那个士兵隔着水晶磨制的镜子看去,只觉得心里一阵呕吐。
然而,前方还有数根巨石拦在前头,轮叶击打在上面,发出空空的声音,转动的速度已然明显放缓了。
“加脂水!快加脂水!”
他回过头去对着同伴大呼,满头大汗的同伴连忙抬起一桶脂水,倒入了槽里。脂水流入了乌金的炼炉,发出轰然的响声,带动了机械的转动。
轮叶再度加速。然而,即便是这样,在银砂燃尽之前恐怕还是无法冲出阵吧?
士兵眼里布满了血丝,绝望地四顾,忽然看到了右侧前方的巨石阵里有一处出现了缺口。他大喜过望,将眼睛贴在镜上往外细看,却忽然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那双碧色的眼睛,就这样在一寸开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他大骇,来不及惊呼,却只听一声裂响,一道白光刺穿了水晶的镜子,从外壁刺入,将他钉死在舱壁上!他手一松,整个人仆倒在机簧上。
“右权使,快撤!”
外面有复国军战士的大呼,用了鲛人水下的潜音。
趁着方才脂水燃尽、轮叶速度减缓的瞬间,他们一行人逼近了这架螺舟,宁凉冒着极大的危险从飞旋的轮叶中游过去,贴上了螺舟的外壁,一剑将组织进攻的沧流战士格杀当场。
然而一击得手后,失去控制的螺舟逐渐下沉,可轮叶的速度却已然重新加快!
宁凉双手攀住了螺舟外壁,沉下心凝视着飞旋的锋利轮叶,想在短短的瞬间找到可以脱身的空隙——然而,身体里的血似乎在沸腾,那火在心头燃起,烧得他心神不定。
这……这是怎么了?
已经四五天了,这个身体怎么一直有这样奇异的感觉?
他深深地呼吸着充满血的水,耳后的鳃开阖着过滤血腥味,心却止不住地越跳越快。他想沉静下来,却发现根本作不到!
“右权使!”
周围的战士看到他迟迟不返,惊讶地一起呼喊。
而巨石阵的外延又起了一阵喧闹,无数的腐土从水底腾起,巨石不停倒下,螺舟纷纷让路,似乎沧流那边又有什么援兵来到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觑准了轮叶击到石柱上的一刹那停顿空隙,他双臂蓄力,整个人如一支绷紧的箭,闪电般地向着这短短一瞬出现的空隙飞掠过去。
然而他在掠出的刹那,变了脸色:不对!根本发不出足够的力量!
用尽了力气,这一跃所能达到的速度、却远远低于平日。
身体里一直发热,手足好像忽然乏力。他的上半身准确地穿入了轮叶的间隙,然而穿越的速度却不够,在没来得及穿出之前,锋利的轮叶已然拦腰斩到!
他下意识地转过手腕,用剑去格挡那可怕的巨大利刃。
薄薄的剑和利刃相交,发出了清脆的断响,铮然落地。只是阻拦了短短一刹那,他身体尚未完全游离出来,轮叶已然切入了肌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对着外面的同伴发出潜音:“走!别管我!去天眼!”
然而,就在那个刹那,他看到一道白光轰然掠来,割裂了黯淡的水底。
——是沧流的银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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