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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池子底下有个洞,通向墙外一条雨天排水用的沟渠。
亦珍洗漱完毕,便挽了袖子,自灶间阴凉处的橱里,取出一只黑黝黝的乌金釉瓷瓮来。揭开瓷瓮的盖子,亦珍拿干净筷子,夹了五十枚乌梅出来。又将盖子密封好,原样放回去。
这乌梅是用旧年五月里采的,将熟未熟,比杏子略大的青梅,以百草烟熏得的。今年的新梅还未得,亦珍打算过两日就去县外的梅子林看看。
亦珍洗干净乌梅,将乌梅都对半剖开,才方下到镬子里,另加了冰糖,打算开始熬制酸梅汤,老汤头家的也已经起身,到后院来汲水。看见她坐在小杌子上守着灶台,汤妈妈一惊:“小姐怎的不把老婆子叫醒?”
亦珍笑一笑,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似的,“我这不是打算熬酸梅汤么?不把你叫醒,若万一不成,也没人笑话我不是?”
汤妈妈嗔怪地轻瞪,“小姐这说的什么话?老婆子哪里能笑话小姐?这种生灶烧火的事,还是交给老婆子罢。”
“生灶烧火且难不倒我。”亦珍颇有些自得。
汤妈妈放眼一看,果然灶膛里柴火吡剥作响,火烧得旺旺的。
汤妈妈心中感慨。她家珍姐儿,原也是老爷太太的掌上明珠,若不是老爷……
想到这里,汤妈妈暗暗叹息,随后打起精神,挽了衣袖,走近灶台,“小姐在一旁歇着,炉灶老婆子替小姐看着,小姐只管掌着火候时间。”
亦珍也不坚持,将小杌子和手里的蒲扇让给汤妈妈,自去寻了一只笸箩,将一罐子大枣儿倒在笸箩上头,端起来左右摇晃,均匀铺在笸箩上头,按大中小三等挑拣,分开放在油纸包里。
汤妈妈趁机用另一个灶眼上的小锅烧了一锅泡饭,又煨熟两个鸡蛋,并自酱菜坛子里取了三条酱瓜,拿井水冲洗干净后,以小银剪子铰成小块,盛在青花小碗里,再捏一撮砂糖撒在上头,滴几滴芝麻油,搅拌均匀了,放在一边。
亦珍分拣完了大枣,走到灶边,揭开镬盖看了一眼,见里头的乌梅肉同冰糖已经熬得化开来,一镬子水已经烧得只剩泰半,显得十分浓稠,这才舀了一勺倒进小碗里,试了试味道,又招呼汤家的,“汤妈妈,你来尝尝看,味道和母亲做的酸梅汤像不像?”
汤妈妈赶紧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另取了一柄汤匙,舀了一勺酸梅汤喝,随后迭声称赞:“小姐熬的酸梅汤,已深得夫人真传,酸甜适口,待晾凉了,定会更加好喝。”
亦珍抿唇而笑,“汤妈妈你哄我呢。”
亦珍有自知之明。她这是第一次熬酸梅汤,一切全凭记忆,手上功夫却是极生疏的。
汤妈妈闻言,敦实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狡黠的笑来,随后看了眼天色,便将烧好的泡饭盛到碗里,连同煨熟的两个鸡蛋,同一碟酱瓜一道,放在暗花缠枝宝相莲纹的漆木托盘中,端进内宅曹氏的房间。
亦珍将大镬里的酸梅汤分别装在两个干净四耳黑釉带嘴儿酒缸里,缸口同嘴儿上以细纱布蒙着,以免蝇虫循着甜香气味飞来,落进缸里去。
亦珍有条不紊将一应事物准备就绪,这才洗干净手,来到母亲曹氏屋里。
曹氏不过才三十不到的年纪,皮肤白皙,因在病中,所以并无血色,显得十分苍白,清眉秀目,鼻如悬胆,只唇型略方,整个人便显得有些固执。
亦珍眉目生得肖似曹氏,惟独嘴唇,大抵是随了父亲,丰润饱满,即使表情严肃,嘴角也仿佛微微带笑。
曹氏见女儿进来,眼里露出笑意来,朝亦珍招招手,“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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