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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稚桐耸肩,“大哥不必担心我与你争些什么,家里的生意,弟弟无意插手。”
方稚松挑眉,那样子与方老爷一色式样。
方稚桐想一想,对兄长直言不讳:“不瞒大哥,将来我总是要成亲立业的,不想仗的父亲母亲给我的老本过一辈子。”
他希望自己能撑起一片家业来,往后不必教亦珍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只是这样的念想,如何也不能宣诸于口。
方稚松闻言,抬手拍了拍弟弟肩膀,“我家的桐哥儿长大了,知道为将来打算了。”
他望着弟弟的脸,能从那俊美的面容上读到认真的表情。
方稚松认得这表情。
每当他独自站在镜子前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暗暗起誓,要做得更好,令妻子蓉娘在家中,在母亲跟前不再为难时,便是这样的表情。
“你若有心,便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方稚松将双手负在背后,“从前我跟着父亲学生意的时候,辰初便需用好了饭在外院书房里同父亲一道看帐了。”
做生意或可因一时际遇暴发获利,但要想一世只赚不赔,那是痴人说梦。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年京里的一位娘娘独获圣宠,风头一时无两。因那位娘娘喜欢一色翠绿妆花璎珞织金纱,以其做地子,拿捻金孔雀羽线在其上绣花制成褙子,花艳地虚,辉映成趣,煞是好看,引得陛下赞不绝口。一时京中达官贵人家的女眷,纷纷效仿。
京中的掌柜的见此情形,忙叫人送了消息回来。父亲收到消息,连夜叫人从各个行号里调了相仿的绿妆花璎珞纱,装船运往京城。哪知那船衣料还未到京城码头,那位娘娘已经因为妄图谋害皇嗣,被皇贵妃鸩酒一杯赐死。陛下天颜震怒,诛了那位娘娘九族。
京中一时人心惶惶,谁还敢穿绿妆花璎珞纱的衣裳?那一船的衣料只得原封不动地运回松江来,这一来一去,损失不小。虽则不至于伤筋动骨,然而到底是很可观的一笔银子。后来父亲设法疏通了市舶司提举大人,最终将那一船料子货与琉球来的商人,这才降低了损失。
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但当时的情形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方稚松永远也忘不了父亲急得吃不香睡不好,双颊眼看着便凹陷下去。每日东奔西走,寻门路疏通关系,又送银子又送美婢,几番周折方做成生意。
方稚松睇了弟弟一眼,“需得黎明即起,查验了账册,再到各个行号去检查库存,看哪些个料子销路正好,哪些已然滞销。回来后需得想了对策出来,拿与掌柜商量。再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等好事。”
方稚桐闻言轻笑,“大哥忒小看我了。大哥做得到,我如何做不到?”
方稚松颌首,“那便先随我去巡店罢。”
这一上午,方氏兄弟二人便在方家的绸缎行里度过。
方稚松先带着弟弟认识了行号里的掌柜账房与伙计,叫他在一旁看着,自己则叫掌柜的取了如今市面上卖得最好的料子来,一一摊在柜台上头讨论。
“兼丝布、浇花布、三梭布仍是日常卖得最好的,兼丝布着色牢固长久。既挺且软;浇花布朴素大方,色调明快,最宜制成包袱背面儿,头巾门帘儿;三梭布光洁细密,精软透气。尤以丁娘子织的飞花三梭布质地最佳,每年都贡至禁中……”方稚松细细地讲解给在一旁的方稚桐听。
方稚桐听得大是诧异,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许多讲究。
方稚松一见弟弟面上露出略略茫然的表情,便晓得自己这样说,他大抵除了看出颜色不同,仍是一片茫然。
遂叫弟弟自己伸手去摸一摸帐台上三种不同的布料,“说说看,有何不同?”
方稚桐不敢大意,晓得兄长有心考一考自己,便上前去将每匹料子都拈在手里,慢慢地在指间摩挲片刻,又凑到眼前,认认真真地反复看了,这才斟酌着道:“兼丝布的经纬,仿佛不是同一种纱线,所以织在一处,才既挺括,又柔软……”
方稚松不由地点点头,方稚桐得了兄长鼓励,愈加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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