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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哀怨地说,“他好久都没有召见我了。”
“最近事多。”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过了一阵子就会找你。要有耐心。是不是想他了?”
任何人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奇怪,可只有湛虏纯真的表情犹如孩子一样直白,让我觉得他不是在嘲笑我,而只是单纯地询问。我摇头,又点头,最后匆匆地拜了拜,扭头就跑。我迟早得败给这对文丞武相,果然我们之间有长长的代沟啊。
文部宗正的活儿其实很简单,我下了朝偶尔还会去文部省报道一下,看太常有没有什么忙要我帮。太常卿虽然脾性不定,但是在我眼里却是个好人,他跟下属讲话的时候通常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很透彻,总是能让人联想起刚正不阿的谏官。
这一天刮起了大风,我把从各州府上报的文试名单整理了一下,交给太常。天色已经不早了,热闹的王宫里,只剩下巡逻的禁军的脚步声。
“大人,您还不回家?”我还是问了一句,“变天了呢。”
太常低着头不回答我的话,他一向冷淡惯了,我也不觉的奇怪,所以只是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
“门后面有把伞,待会可能要下雨。”转身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
我大喜,想来他也不是讨厌我的,“大人要一起回家吗?我如果拿了伞,大人不就没有伞了?”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那便一起走吧。”
我们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阴沉,果然是下起了雨。我吃力地举着伞,跟太常卿一起在风雨中前行,风太大,几乎要把伞给吹折。太常拉着我躲到一处长廊,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湿了。忽然觉得有些冷,冰冷的雨水透过衣服,贴在了皮肤上。我双手抱着肩膀,跳了跳脚,企图让身体暖起来。
“拿去。”一件大袍甩了过来,太常抬头看廊外的雨,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看起来就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孩子一样。”
太常原来这么善良啊。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一个严肃而又不苟言笑的大叔,还一直听泥鳅说,他是五部卿中,唯一不站在童百溪那边的。在朝堂之上,能够不与高官同流合污,需要的也是莲一样的性格吧。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敛着大袍,跟他一起抬头看天空落下的雨。下完雨之后就是冬天了,天气会越来越冷,而文试也将要如期举行。和国的形势逐渐明朗,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叛军的败亡,李富竟然被削去公爵,贬为平民。
他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着。后宫也没有充盈任何女人。他只有一子一妻。但这些,都是和国的事情,与我无关。
“跟我来!”太常忽然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压着我的头,做了个“嘘”的动作。我还不明就里,就看到泥鳅领着一个人来到了长廊。那个人一身军官的打扮,长得很清秀,脸上的表情哀默。
泥鳅的脸色阴冷得让人想起地狱的罗刹,我从来没有见过在阳光背面的他,原来有这样让人畏惧的一面。他的个头不算很高,但一身的气势让站在他身后的人有些颤抖。
“如果你不说实话,就没有活路了!”泥鳅的声音冷硬如铁。他的正一阶官服在漆黑的夜色里有一种艳丽,就像泼墨山水画里,突然点了抹红,极为惹眼。
那个军官一下子跪了下来,“我没有活路不要紧,能不能放过她?”
“好大的胆子!”泥鳅一挥手,竟是重重地甩了那个军官一掌,“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跟本官谈条件?”他的眼睛冷冷地瞪着那个军官,没有表情的脸,像是一把凌迟的刀。
“大人,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一力承担。”军官在地上磕头,“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罗可安!本官调你去红秀宫的时候怎么告诫你的?你居然惹出这种事情来?那日是尚德王的忌日,陛下通常要饮酒,你难道不知道吗!”泥鳅抬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那个军官身上,军官摔在了地上,又迅速地爬起来,跪好。像有许多话,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僵硬地跪着。
雨似乎渐渐地停了,雨声越来越小。泥鳅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剩下那个军官呆呆地跪了一会儿,黯然地离开。
红秀宫,不是红妃的宫殿?姜卓醉酒?我怎么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太常望着泥鳅离开的方向,沉吟了一下,率先走出了长廊,“事有蹊跷,你速回家,我去逐日宫探听一下情况。还有,”他回过头来,“经过五部卿和陆大人商议,陛下任命你为今次文试的主考官。接下来的两个月,好好准备。”
主考官,我?还没回味完太常卿的话,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幕里面。
原来忙到天昏地暗,废寝忘食,便是现下我文部宗正毕守一的境遇。当初参加文试的时候,是以一个试子的身份,不知道筹备文试是一项多么浩大而又冗杂的工程,直到自己身体力行,才知道当官的不易。我每天在太学府,内务府,文部来回奔忙,有时连家都不能回。户部也很忙,核对考生身份,规避与考生有血缘关系的宗亲官员,御史台负责督察。
我本来想邀请姜小鱼再次负责殿试,可这段时间朝堂上风评姜小鱼流连于流风回雪这等风月之地,几乎已经是夜夜不归。姜小鱼转性了?要找媳妇了?可为什么放着好人家的女儿不要,非得去那种地方?
这一天似乎是立冬,我终于忙完了事务,有空回家。古时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我忙文试,十几过家门而不入都有了。我忽然有个想法,就是把我知道的典故,诗文都记录下来,编成册流传于后世,可这个工程似乎太庞大了一点。
“守一!”叶文莫突然闯了进来,扶着门惊慌地喘气,“守一,你知道吗?出大事了!”
“文莫,什么大事?你慢慢说。”我犹自整理着手中的文件。
“刚才宫中传出消息,那个红妃娘娘有了身孕了!”
手中的文件应声而落。我被叶文莫抓着往逐日宫跑,说是童百溪震怒,召集了几位高官跪在逐日宫的门口请求姜卓觐见。整个朝堂议论纷纷,童妃和叶妃都在自己的宫殿里面不出,红妃被姜卓叫进了宫中问话,已经许久。
我的大脑还在拼命地消化“红妃有喜”这四个字,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耳畔传来大臣断断续续的呼声,湛锋劝阻的声音,还有记忆中那日他跟我说,要相信他。他预先知道了什么,所以才问我的吗?还是这次的事情根本是他无心之过?
逐日宫的大门始终紧闭着,童百溪几个人跪着不离开,红妃的身孕被他当成把柄握在了手里,此后姜卓不再有理由拒绝与别的妃子生孩子。湛锋劝阻了好几句,最后也只是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我脑子里面如乱麻一样,根本理不清头绪,只是有一种酸涩从心头逸了出来。我果然将他看得越来越重,他的任何行为都足以牵动我的心,到如今我听到他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竟是如此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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